在心里陡然升起的,不明就里的恐惧中,她忽然想起,在尚训去世的那一夜,黑暗中,他曾经问她,阿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好人,我做过很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又说,但是阿颜,我并不后悔……因为,至少你现在,是跟我在一起。
为什么,他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但,仅仅只是一刹那恍惚,还没等她醒悟过来,耳边忽然有一线风声划过,有寒光在她眼角的余光中一闪,向尚诫刺去。
尚诫应招极快,在马上一个俯身,极险处堪堪避开锋芒,那剑尖离他几乎已经只有半寸,却再递不进去。他一俯身后立即翻身重新上马鞍,右手却如蛇一般顺着那人的手腕赶上去,一折他的手肘。那人手臂受制,长剑立即倒转,尚诫将剑柄往前一送,只听得轻轻的“啵”一声,那剑从刺客的胸口进,后背出。
在君容绯的哀叫声中,那人连人带剑如断线风筝一般横飞出去,深深地坠落在崖下,跌落在瀑布下的深潭中,红色的血在水中隐隐一现,便被卷入了激流。
这一场兔起鹘落迅速结束,直到君容绯尖叫一声扑上去,趴在崖边放声哀哭,盛颜才明白过来,原来刚刚刺杀尚诫的那人,是君容与。
他胸口中剑,又落入这样的激流中,自然是活不成了。
尚诫却若无其事,转头对盛颜说:“来,跟我回去吧。”
不动声色之间就处决了一个人,一条命就这么在他手上消失,他却压根儿没有半点放在心上。
盛颜定定地看着他,心口弥漫着大片的冰冷与恐惧。
从始至终,从初见的时候开始,他一直都是这样,飞扬跋扈,凌驾于人。
在他的人生中,只要不关系到他自己,别人的生命算得了什么呢?
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刚刚的疑虑,烟消云散。
于他不过是如蝼蚁的一个妇人,他有什么必要不杀掉呢?何况又是那么简单的事,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达成。
因为他明知道,她唯一的至亲,只有母亲了。他从来都不忌惮用最简单的手段达到让别人最痛苦的目的吧。
因为他是,绝对不容许别人损害到他自己一丝一毫的那种人。
尚诫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盛颜变幻的神情,瀑布前水风斜飞,朝阳光华灿烂,盛颜披散着的发丝上沾满了水珠,在阳光下就如通身缀满灿烂露珠,璎珞垂垂。
尚诫表面镇静,心中却突然波动,似乎有一种害怕至极的情绪,深深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终于翻身下马,慢慢向她走去,低声说:“盛颜,你听我说……”
盛颜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他觉得自己心跳得急促,都快挣脱出胸口了。就像他十四岁那年,率领着十八骑侍卫突围回国时,彻夜在沙漠中驰骋的恐慌与执念,叫人担心自己的心脏会因为承受不住这种激烈跳动而突然停止。
但他强迫自己放缓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寸一寸地贴近她。直到触到她的衣裳,他才将她狠狠地拉扯过来,因为来势太猛,她几乎是撞进他的怀中。
他用力抱紧她,心有余悸地说:“盛颜,来,跟我回去……”
她抬头看着他,惨淡的脸上绽放开一朵异常平静的笑容,轻声说:“不。”
她这一生身不由己,随波逐流,颠沛流离中只想着好好活下去。所以无论命运和他人加诸她身上的时候,她都默默地柔顺接受,不曾反抗。
然而这一次,她终于第一次开口,拒绝。
尚诫只觉得肩膀一凉,有一支细长冰凉的尖锐物,刺进了他的肩窝。他习武多年,反应快极,下意识就将她的手扳开,往前推去。
盛颜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