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训放下笔,慢慢地说:“是吗?”迟疑片刻,他终究抬头叫道:“景泰。”

景泰忙近前来。

“前段时间,内府贡进来一管笛子,据说是柯亭笛,朕当时拿过来了。你去取出来,德妃喜欢吹笛,我去拿给她看看。”

景泰把笛子取来时,尚训已经等在宫门口,拿过来就走。

当年蔡中郎避难江南,夜宿柯亭,听到庭中第十六根竹椽迎风呜咽,声音卓然有别于其他竹子,他认为是良竹,取以为笛,果然天下竹声无出其右。传说它已折在孙绰伎之手,但现在却呈进了朝廷。

尚训免了所有侍从,拿着笛子过去找盛颜,只有景泰疾步跟在他后面,眼看前面柳丝如浪,在风中轻轻翻滚,黄鹂的叫声远远近近,似有若无。

垂柳浓荫下,盛颜的淡紫色裙裾被风卷起裙角,如同荷叶的边一般慢慢扬起又慢慢落下。

这转转折折在尚训眼中缓慢无比。

拥着她的瑞王,身着紫色锦衣,下摆是渺碧团龙,两个人的颜色,正紫浅紫,分明融化在一起。

尚训觉得他们周身一切都晕光模糊,那是在离他千万里之遥的地方,是和他没有关系的世界。

上次的哀求言犹在耳,他对她说,人一辈子开心的时光能有多少?能和你欢喜得几年,已经是上天的眷顾。

看起来,她是不会施舍什么快乐给自己了。

尚训缓缓转身离开,御花园道路曲折,走不了几步,已经转弯到一个曲廊。他盯着前面看了许久,问:“前面是哪里?”

景泰忙说:“过了前面两道门,便是皇后的永徵宫。”

他站在曲廊上,下面是御沟流水,游鱼碎石历历可数。他站了很久很久,景泰看他身上没有一丝热气,浑如呼吸都已经停止,吓得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叫道:“圣上……”

尚训抓紧手中的柯亭笛,只听到“啪”的一声,这管千古名笛已经折成两半。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将断成两截的笛子抛入河中。像是对景泰说话,又像是在发誓一般,声音冷淡到几乎冰冷:“朕和她,从此之后就像这笛子一样,除非到死的那日,否则,断折了,就永不复合。”

景泰心惊胆战,吓得低头不敢说话。

他盯着前面永徵宫的殿阁,说:“你去永徵宫对皇后说,德妃最近身体欠佳,让皇后将她送到云澄宫养身体去。”

“是……”景泰只觉得此时可以离开简直如同大赦,赶紧就离去了。

走到中途,他想起皇帝那样毫无人气,又觉得心惊肉跳,赶紧抓住几个宫女内侍,吩咐他们先去照应皇上。

皇后听说要让德妃一个人去云澄宫养身子,不觉有点奇怪。她立后不久,与皇帝见面机会寥寥,但也知道后宫这么些妃嫔之中,皇帝只与德妃感情最好,最近更是没有一天不相见的。

如今盛颜忽然要离开皇城到京郊行宫去,让她觉得颇为奇怪。犹豫了半晌,她问:“圣上也要前往行宫?”

“只德妃一个人。”景泰说。

皇后心里不安,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让永徴宫的女史拟了旨,又命人取出自己的印信加盖。

[第八章] 浅深桃花深浅妆

完全不知道皇后懿旨即将到来的盛颜,此时正带着父亲当年留下的经卷,送到仁粹宫去。

瑞王尚诫那冰凉的咒语似乎还在耳边,她想着瑞王尚诫刚刚那个拥抱,她心口横亘着恐惧与悲哀,所以精神恍惚,脸色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

在仁粹宫门口,内侍景桓拦住了她,说:“德妃娘娘,陛下有令,今日没空见您了,您留下东西就可以回去。”

盛颜情绪恍惚,糊里糊涂地交了东西给景桓,然后茫然站在宫门口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