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颜也不敢再说什么,只默默抱着膝盖,茫然地靠在车壁上。

雕镂贴金的车壁,流云远山的装饰,凹凸不平的触感隔着她湿透的衣服硌着肌肤,并不太舒服,但比她一个人在雨中跋涉已经好上千倍万倍。

马车很大,不仅有椅有榻,还有小几,上面陈设着茶壶。能工巧匠设计得出色,虽然道路崎岖,车身起伏,但那茶壶和茶杯却半点未曾移动。

他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抬手递给她:“喝杯茶暖暖身子。”

盛颜离他足有三四尺距离,他又断然不可能送过来,于是她只能往里挪了一点,伸长手臂小心地接过他的茶。

茶水青碧,薄瓷剔透,香气袅袅袭人。她捧在手中又不敢碰唇,只用它暖着掌心,不安地靠着车壁坐着。

而他支起下巴,打量着她的侧面,缓缓说:“你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真没想到现在变成这样了。”

她垂着眼,纤长眼睫盖住眼中水汽,声音极轻极缓:“十年了,人事俱非,哪还有什么东西能留下。”

他微微笑了笑,将目光从她的身上转开,凝视着车帘外似乎无休无止的细雨,唇角那一缕笑意,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而盛颜掌中那杯子的一点温热,也仿佛在她的掌心中艳艳燃烧起来。仿佛十年前那一夜,她拉着他的手,在黑暗的宫中翻墙时,紧握住的,那只灼热的手掌。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手上。

当年那枯瘦无力的手掌,如今却已经是一双极有力度的大手,十指修长,骨节微现,带着常年掌握武器的薄茧。

当年那个和自己差不多高,在暗夜中压抑哭泣的小男孩,如今已长成了这样高大的身躯,带着令人无法抵御的强悍气息。

她收回目光,深埋下头,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只能干巴巴找点话题问他:“刚刚那个人……莫名其妙的,是为什么?”

他随口说:“不必在意。他在朝中失势,和他爹一起被外派平定占城,如今找不到迁怒的人,看你我在一起,所以想欺负你发泄一下。”

盛颜低声说:“我听邻人说,是项原非将军明日要出征占城。”

“项云寰就是项原非的儿子。”他说。

这么看来,这些人都是在朝廷上举足轻重的人,和她是永远隔了几重天地的吧。

盛颜这样想着,也不说话,只是捧着茶,转头看敞开的车门外面,桃花一树树在倒退,似乎这条路比往常要漫长很多。

两个人静默地在车内,各自看着外面的景色,车子微微颠簸起伏,沿着河道,一直往前走去。

眼看着自己家越来越近,盛颜也渐渐放下心来,她谨慎地起身,将茶盏放回到小几上固定茶盏的地方,又退回门口。

却听他忽然开口问:“盛家难道族人都没了,留得你如今住在这种荒郊野外?”

她低声说:“我爹在任上去世后,只剩我娘带着我回来。我是女子,母亲娘家又无人帮忙,所以族人夺去了我们家产,只剩郊外这间没人要的荒僻院落,我们母女勉强落脚。”

“这也未免欺人太甚。”他微微皱眉,眉宇间就有一丝冷厉之气,但那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又似乎带着叹息,“没想到如今你的人生会成这样。”

盛颜的心突地一跳,抬头看见他灼灼的目光,刹那间觉得恍惚起来。

是,她的人生,本不该这样的。

因为和太子同一天出生,所以宫中有不少人记住了她。虽然盛彝只是个清贵的文官,但逢年过节,有时大家也偶尔会提起他这个女儿。在先皇太后去世之时,需童男女一对候夜,当时男童选取的是京兆尹的孙儿,而女童就择定了盛颜。

那是盛颜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进宫。穿过层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