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颜觉得这样的疏离感很好。既然是没有什么冲突的人,也就尽可以安生过各自的日子。

回到自己宫里,她远远看着永徵宫通明的灯火,还没发一会儿呆,天空就暗下来了。

下弦月半圆如梳,光华明亮。她站在殿口,只觉晚风吹来清凉,沁凉宜人。

今天是尚训娶妻的日子,从今以后,他有了正式的妻子了。

她不知道宫里其他人的心情怎么样,不过,她觉得自己大约是最没有资格去难过的一个人。

她这样想,由雕菰陪着走下台阶,在朝晴宫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到库房前时,她闲极无聊,叫守库的人把门打开。

皇帝有一段时间老往她这儿跑,搬了不少东西到她这里来。这里有他赐的西域玻璃屏风、精致巧雕杂色玉、南海九曲珠等等,全堆在这里,却都忘了再来看一眼。

进门处的盒子里放的是外贡的细镂空贴银花沉香扇十二把,皇帝全都弄过来给她,说是一个月要换一把,这个月,应该要用镂刻荷花的这把了。她拣起来看了一眼,又放回去了。

还有他不知从哪个库房里翻出来的古抄本《维摩诘经》,怕太后看见会被要去,就藏到她这里,可是放在了这里,他却又从来没有过来读,也许他已经不记得了。

用楠竹编成楼阁状的蝈蝈笼,怕别人看见笑话他养蝈蝈,也藏在她这儿,蝈蝈很快就死了,留下这个笼子,空荡荡在这里。

她到最里面的时候,看见了那个盒子。

她当初拟定要受封德妃时,宫里宫外不少人都送了东西过来,最后事虽波折,但礼物却堆积如山,人人的表面礼节都做到了十成十。

而当时瑞王送给她的礼物,她还未打开看过。

盛颜捧过盒子,仔细地看着,良久,她轻轻伸手,将上面的紫铜横杠拨开,把盒盖掀起。

是一支细细的桃木钗,桃枝太细,因硬度不够而密密匝匝缠绕着金丝,金丝如水波般顺着桃木的纹路流动,在木钗的尽头绽放出三朵桃花,一朵盛开,两朵蓓蕾,由打磨得极薄的粉色宝石簇成,栩栩如生。

她举在眼前,静静看着这枝桃花。这是记忆中,十年前,她从那个小院子中折下来给他的那枝桃花。那时她放在他手中的,也是这样一枝花,两个花蕾与一朵桃花。

雕菰站在她的身后,默然看着她。

她被月光清辉笼罩的双肩,微微颤抖起来。她紧握着手中的这枝桃花,无声而激烈地哭泣着,眼泪一滴滴落在她的手上,溅在粉色桃花之上。

这花朵仿佛带着隔夜的露水,越发娇艳。那枯槁的桃枝被隐藏在绚烂之中,迷失了它自己的所有形状与颜色。唯有金色映着粉红,那颜色浓烈得仿佛是一整个春天的花朵沉淀凝结出来的精华,在月光下美丽得近乎冷冽。

盛颜一直记得,皇帝立后的这一夜,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殿宇内,无法安睡,不知不觉,在摇曳的烛光里,整整走了一夜。

她不在乎有人嘲笑她痴心妄想,更不在乎别人同情她心高命薄。

没有人知道她为的是什么,这样也好。

十年前的那一枝桃花,十年后的那一根枯枝,她至死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所有的地久天长,苦苦追寻,终于尽成梦幻泡影,徒留她深锁空宫。

唯有她母亲的话,在她耳边始终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