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递过点心,斟上一杯茶水这么平凡的举动,如一点炉膛中溅出的微不足道的星火,却预料不到,在十年后,会演变成那么温暖的火焰。

她吃了两三个点心之后,抬头看尚训,想知道他要给自己看的东西是什么。

尚训见外面人已经送了东西进来,便将那个木盒子接过,放在桌上,打开给她看。

里面是一叠陈年故纸,上面写满了字。

盛颜不知这是什么,也不敢伸手去拿。而尚训却将里面的纸取出,递给她说:“你应该认得上面的字迹吧?”

盛颜看了一眼,便愕然睁大双眼,说:“这是我爹的字迹。”

“对,这是你父亲盛彝生前所著诗文。在他去世之后,你和母亲带着你父亲的遗物回京,后来便留在了家族中。宫里曾派人去搜集他的文稿,这就是当时带回来的。”

盛颜心想,父亲去世时,先皇已经驾崩,而尚训帝当时刚刚登基,年纪尚幼,说不定连父亲的名号都记不清楚,又怎么会让人去搜集他的文稿呢?

她心中又隐隐升起一丝思索,那么……是瑞王顾念她那一夜的情意,命人寻找她父亲的遗物吗?

转念一想,她又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瑞王自北疆回归之后,一直住在王府,怎么可能派遣宫中人去寻找东西,又将它取回放在宫中?

那么,唯一有可能的人,就只有一个人了。

“是太后喜欢我爹爹的诗文吗?”盛颜轻声问。

尚训笑了笑,摇摇头说:“那倒也不见得,太后草草看过一遍之后,便没再理会了,内局便将它暂收在了沧澜楼藏书阁中。朕几年前偶尔看到,觉得盛学士诗文真是雍容中正,十分投契朕的心怀,所以便留意了一下。现在便将这些东西交给你吧。”

盛颜感激不已,将木盒抱在怀中,含泪向他致谢。她爹虽然不通时务,仕途潦倒,可他诗文名满天下,她自幼时便对父亲深怀崇拜之情,多年来未曾稍减。

天色已晚,尚训休息去了。盛颜将红纱宫灯移过来,一个人蜷缩在榻上,翻看着父亲留下的诗文。诗词内容杂乱,多是他在任上的一些感怀,仕途艰辛,妻女劳苦,人生无望之类的。

她慢慢看着,仿佛旧日那些艰难岁月重现,泪水顺着脸颊垂落,难以抑制。

一片压抑苦涩中,只有一首,是父亲关于女儿穿素纱裙的描写,难得的出现一些鲜明的色彩。上面那一句“海棠折枝月华裙”,让她想起母亲将她旧日的裙子改成女儿所穿裙裳的模样,那是一条藕荷色的裙子,织出胭脂红的海棠,质地华贵。母亲将裙子腰间做了褶皱,随着她身量长大而渐渐拆出。从十岁一直穿到她十四五岁,逢年过节时才珍惜地换上,只是颜色已经褪淡,难掩窘困。

那时母亲带着她与几位亲戚姑姨见面,大家都打量她,也颇有几位家中有适婚儿孙的亲眷私下询问她的身份。但她家的情况在京中人尽皆知,最终她在城郊孤零零长到十七岁,无人问津。

她叹了口气,将那一页诗翻过去,但随即,又翻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