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也是她自己中了药,记忆混乱。”谢明庭语气冷淡地打断她。
“可是母亲,父亲和顾叔父当夜是清醒的。您想想,是什么情况才会让父亲与顾叔父都认为孩子是顾叔父的呢?”
他看着母亲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眸,一字一句,冰冷依旧:“这只能说明,父亲,当日根本没有碰过谢姑母。”
“他是清白的,而您,冤杀了他!”
武威郡主脸色骤白,惊讶地瞠目。
叱云月旁听了半晌,也觉混乱。谢明庭又走上前:“这些信,他从未给您看过吧?所以也就没有作伪的必要。”
他将那几封信交到母亲手中:“当然,您也可以继续固执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儿子在戏耍您,父亲并非无辜,您也并非枉杀了自己的丈夫。一切,都是儿子的错罢了。”
谢明庭自嘲地笑笑,朝门边走,武威郡主霍然叫住他:“等一下!”
“你说的,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
谢明庭却没直接回答:“母亲,您够狠,却不够聪明,仅仅因为您的一个猜测,也没有实证,便能如此对待父亲,实在是有些过了。”
“您还是别点那些往生灯了,我想,父亲若泉下有知,是不会想和你有什么来世的。”
他摇摇头说着,已是失望至极,语罢,径直走了出去。
往生灯。
来世。
武威郡主先是一愣,那双染上细纹的眼骤地抽动几下,忽然间,伏倒在堂姐的怀中放声大哭。
*
当日下午,供奉在清水寺的谢浔遗骨便被寻了出来,送往北邙山下的谢浔墓重新安葬。
谢云谏比哥哥先到,同清水寺的住持说明来意,见事已败露,住持自然也就没再替武威郡主遮掩,只叹息着,将他带到了供奉谢浔“遗骨”的地藏殿里。
于是谢云谏就此迎来了今日的第二次崩溃原来,父亲的遗骨与神主前,供奉的并不是什么往生灯,而是八十一盏由尸油制成的镇魂灯,是郡主当初告诉寺里,陈留侯枉死,她感到害怕,让僧人依照佛教的仪式将他火化,烧出来的类似舍利的东西,她带回了家中,聊作安慰。剩下烧不尽的遗骨,则交予清水寺供奉起来,以八十一盏镇魂灯镇之,等到她百年之后,再一起下葬,以期来世还能遇见。
镇魂灯,镇魂……
可母亲彼时那样恨他,几同于将父亲挫骨扬灰。这些镇魂灯,究竟是如母亲所言,是为了拖延他的转世时间,以期来世。还是只是为了镇压住他的冤魂,让他永世不能超生?
那一刻,初知真相的谢云谏几乎崩溃,幸得谢明庭及时赶到,先行安抚住了弟弟,兄弟二人,先将父亲遗骸迁出寺庙安葬,直至傍晚才回到了禁卫封锁的临光院问母亲。
叱云月仍守在临光院里,闻明来意,却摇了摇头:“她没法再回答你了。”
“你们自己看吧。”
房门打开,幽暗的内室显露于幽蓝天色与红烛艳辉之下。屋中红烛潋滟成海,武威郡主正坐在摆着龙凤花烛的妆台前,一身成婚的大喜红装,口中轻哼着歌谣,痴痴地望着镜中,给自己添妆。
一件件昔年成婚时的玉簪花钗被重新别上突然斑白的云鬓上,纵使施了脂粉,那张早已染上岁月痕迹的脸也恢复不成年轻时的花容月貌。唯有那清脆如旧的嗓音,与脸上痴痴的神情,犹似当年凉州塞上,怀着满腔少女春心即将嫁去京城的红裙小郡主。
她腕上仍戴着那两串被抚摸过千万遍的“佛骨手串”,轻哼着歌谣,满脸都是春风沉醉的笑。待走得近了,才能听见她所唱的曲辞: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