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二)◎
怔神的一瞬间, 青年人已从浓阴满枝的庭下走了过来,眉眼奕奕,叫打枝的晨阳一照, 又添了几分旭日融融的明烈, 将方才那股阴郁清冷之感都冲散在阳光里。
他身后只带了一二亲卫, 乃弟弟的亲卫谢疾同谢徐。含笑走上阶来,抱拳见礼:
“伯言这是怎么了?既邀我来饮酒,我来了,怎么主人家像是不大高兴?”
军礼端正,举止洒脱, 这一句落定,那种他不是谢云谏的感觉又消失了。高耀心神一晃,强迫自己回过了神来:“仲凌兄。”
“仲凌哪里的话, 自兄台自江南返京,小弟就一直想寻个机会邀兄长一叙旧情,奈何一直不得空。今日才终于有机会与兄会面。”
说这话的时候, 高耀特意瞄了一眼来人腰间,玉带金銙,束起新竹似的一段窄腰, 除了佩刀、砺石外, 还系着个刺绣精美的鞶囊。
鞶囊鼓鼓囊囊,一般用来装置印章等物。高耀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陪着来人往里走。
原先候在里面的一帮亲僚军汉都迎了上来,行礼唤“谢统领”。谢明庭道:“免礼。”
他学着弟弟的样子, 似随意地挥挥手。十分自在地顾问高耀:“今日是吹了什么风?非节非庆的, 伯言怎么想着要请我来喝酒。”
他眼中笑意流转, 连浓黑的眉宇都似沁着融融笑意, 确是谢云谏无疑。高耀心下仍觉诡异:“今日公事不忙,趁着陛下带百官去祭陵,我等不用随侍左右,正是空闲的时候,就斗胆请仲凌兄过来喝酒了。”
“是啊,如今叛党已然伏诛,天下太平,我们这些舞刀弄枪之人也就没了用处,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谢明庭道。
他和弟弟本是双生,相处多年也熟知弟弟的各种小习惯,此刻连说话时的重音都一模一样,谢疾同谢徐两个在旁边瞧了,都暗暗心惊。
大公子扮起他们侯爷来如此得心应手,别说是当初只与侯爷有一面之缘的夫人了,就是他们都不大认得出。莫非,这也是因了他从前需要扮演侯爷欺骗夫人的缘故么?
谢疾谢徐尚且认不出,高耀自然愈发混沌。原本,两兄弟站在一起时,他还能因为二人性格气质的迥然不同分辨出来,如今两人分开,就拿得不是那么准了,暗中打量了好一会儿也没瞧出个所以然。
只得同心腹侍卫使了个眼神,叫人去了京兆府打探,一面陪着他向大堂走去。
迎面却跑来个小侍卫,似没瞧见他一般,握着腰间的刀匆匆往外走,谢明庭眼瞧着他撞上来,也未避闪,腹部由此结结实实地撞在刀柄上,才刚刚愈合的伤口由此漫开一阵钻心的疼痛。谢明庭额角凛绷,冷汗生背,
高耀率先发作:“这是做什么,冒冒失失的!冲撞了谢统领也不知!”
一面说一面却朝他脸上看去他记得谢明庭前不久腹部受了伤,是他没出息为了挽留顾氏自己捅的,才短短一月,自然不会全然愈合。
谢明庭冷汗生背,额角青筋都因方才这一撞微微凛绷,不过转瞬又强忍着舒展开来,面无表情。
那侍卫忙不迭弓身道着歉,紧低着头,一个劲地认错。谢明庭宽容地笑了笑:“没什么,撞了就撞了吧,我也不是弱不禁风的妇孺,无心之失,没什么大碍。”
又大度地在那小兵肩头拍了拍:“下去吧,以后注意点儿,撞到我没事,可别撞到了老人和孩子。”
那只手,落在肩头有如千钧之力,似轻易便能卸去他一只胳膊。侍卫心里一惊,低着头出去了。
高耀仍看不出异样,只得暂时按捺下那缕疑窦,陪着他落座。俄而厨子上了酒菜,女乐鱼贯而入,笙箫琵琶,声色靡靡。绵软的丝竹声有如游丝软絮在厅中飘荡,掩去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