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高邺亦早在准备反叛之事,只是不便让更多的人知晓罢了。老人原本慈和的双眼中掠过抹刀锋似的寒光:“那就这么办吧。”
磨了这么久的刀,也是时候出鞘了。
*
三日后,中秋。
京兆府关押重臣的那间地字号牢狱里,谢明庭正在伏案疾书,写呈给女帝的亲笔信。
俄而,牢门外传来阵窸窣的脚步声,一直看管他的狱卒恭敬地替他解了牢门的锁:“谢侯爷,宣平侯来跟您送月饼了。”
自他被关到这里以来,弟弟倒是常来。今日是中秋,谢明庭并不奇怪。他搁了笔起身,谢云谏已经带着名侍卫走了过来,手里提拎着食盒。
他同狱卒交谈了几声,狱卒便下去了,只留了他和那名小侍卫在内。谢明庭瞥眼一瞧,觉得有些奇怪,下一瞬那人已扑了过来:“明郎……”
是识茵。
她穿着小侍卫的服饰,为了掩人耳目脸上还抹了些锅灰,一双眼却已蕴了明珠,在狱中微暗天光中莹莹闪烁。
谢明庭一颗心都不由变得柔软起来,从袖中取出帕子,仔细地替她拭去,又柔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你,就和云谏说了……”识茵道,见他面色红润,想来先前那伤养得不错,暂且放下了心。
怕他担心,忙又补充:“你放心,我和他也是兵分两路,是打着来京兆府见楚使君的名号的。”
“哦?”谢明庭收回帕子,将她揽至狱中那张稻草铺的榻上坐下,话音微带了些揶揄,“你和他很熟么?又来见他?”
“不说这些了。”识茵哪有和他说笑的心思,忙打断他,“明郎,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担忧地攥着他衣襟,一双妙目担忧地在他身上打量着:“不是说好了你只是从罪,陛下会将你官复原职吗?怎么,怎么还把你关起来了,还说要发配沧州……”
最终判决下来的那天,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分明之前说好武威郡主主谋、他只是从犯,结果下来后却一点儿没有从轻处罚的意思。武威郡主尚且是废为庶人、幽禁于宅邸,他却要流放千里,发配沧州……
而造成这一切的结果的导火索,竟是她自己。又焉能不担心呢。
“傻茵茵。”他却温柔撩了撩她耳边垂下来的一缕碎发,“这件事哪会这么快有结果,不过是做戏给他们看罢了。你看我,在这里过得不也挺好么?”
识茵四下环顾,眼眶又骤然一酸。
稻草为床、冰冷阴郁的牢狱生活,也叫过得好。
“别心疼我了。”他把人抱上膝来,就这般耳鬓厮磨着,语声轻柔得像春夜过耳的春风,“你能,你怎么样?宝宝有没有闹你?”
她摇摇头,拿过他的手放在腹部,缓缓微笑:“宝宝很乖呢,看样子,是个女儿……”
她如今月份尚小,除却清晨偶然的头晕与厌油的恶心,倒是不怎么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存在。谢明庭微低了眉,借此掩饰过眸中的一丝自责:“那就好。”
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是孤零零的,没想过会有妻子,更不曾想过会有孩子,是男是女他都不在意,上天待他已经很好了。
只可惜,他怕是要错过她的出生了……
识茵却叹了口气:“明郎,我真怕。”
“怕什么?”
“我怕他们会抓着你不放,陛下也不会给你公道。要是你真的被发配到沧州去了,我和孩子要怎么办?”
他笑了笑,眼中笑意如冰晶易碎:“那没什么,我不在的话,就让云谏照顾你们,不也很好吗?”
小夫妻俩说话的时候,谢云谏就守在牢门外看着他们。闻见这一句,埋怨地瞪了哥哥一眼,扭头到外面去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