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识茵,谢明庭又是一阵心乱。
她其实生得极好。
朱唇玉面,骨肉匀停,诚然他不是贪恋女色的人,也知是京中纨绔子弟都喜爱的“纤秾合度”,该瘦的地方瘦,该丰腴的地方丰腴。
方才,就如一朵饱满的玉白芙蕖,安静而婉顺。
但他当然知道她不是表面上这般的柔顺,就在今天白日,她还当着外人的面硬生生掌掴了她那个胡言乱语的堂妹。
是了,新妇子,似是自幼失祜失恃,在伯父家寄人篱下地长大的。
这样的家庭出身,自然是有些锋芒的。
但她却在他这个“夫君”面前收起了所有的锋芒,总是温温柔柔的,任凭他冷待,任凭他疏离,即使是前夜那般委屈了她又径直走掉之后,她待他也依旧笑意盈盈的,毫无怨恨……
脑中万般情绪都如春麻绞成一团,没有条理。是以识茵自浴室间出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他安安静静坐在榻上的模样。
视线相对,又赧然移开。
识茵有些错愕。
她本以为他会像前日一般走掉,不想到底是予了自己几分面子。
脸上莫名生热,她拢了拢未曾系拢的衣襟,将那截腻白肌肤往衫子里藏了藏:“妾睡里面。”
水绸的衫子如春风扇扬,勾勒出小妇人饱满如红萼蜜桃的胸臀,谢明庭不敢多看,迅速移开视线。
熄灯后,两人并肩躺在榻上。月华流照,如水纹在窗纸上游动。
身侧的人沉默得像是睡去,谢明庭亦闭着眸装睡。忽然,他察觉到身侧的人似是偎过身来,抱住了他一只胳膊。
另一只手,也软绵绵搭过来,搭在他腰腹上。
如丝萝托乔木,寻常夫妻夜里就寝的姿势。
他微微一愣,侧过眸去。
帐内夜明珠莹亮的光辉下,识茵已经睡着了,纤长的眼睫毛顺柔地搭在白皙的脸颊上,那曾尝过的鲜甜的唇微微闭合着,上下饱满如新月。
他目光沉沉,看了那双唇许久,最终伸出一只手,将滑至肩下的被子替她拢了拢。
第12章
◎可他,会是她的良人吗?◎
又过了两日,是朝廷原定每月三法司议罪的日子。
争论的还是登州报上来的那起杀夫案,女帝执意要赦免,大理寺与御史台以君权不能高于司法权为由反对,又言妻杀夫乃十恶不赦的大罪,即使是有圣上敕令也不足赦免,否则便是乱了纲常。
至于隶属于尚书台的刑部因其顶头上司尚书令周玄英本人坐罪被拘,刑部尚书范宰干脆直接一语不发,女帝大为恼火,只得寄希望于时任大理寺少卿的谢明庭一人。
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人。
三法司论罪之时,谢明庭以一当十,逐条反驳了包括其上司大理寺卿韦沭在内的反对赦免的理由。
犯人母丧期间被叔父聘人,婚姻不合理,则够不上谋杀亲夫,也就不在不可赦免的重罪之中;
意图谋杀,惊醒对方,未造成严重后果,可从轻发落;
被问即承,按照圣上于永贞元年颁布的敕令,应以自首论处,罪减二等,改判流刑即可。
他一番雄辩洋洋洒洒,逻辑严整,条理清晰,更是严厉质问一众公卿,既然口称纲常,然纲常的第一重即是君为臣纲,众人为何只认律法却置圣上敕令于不顾。
辩法辩不过,以儒家的纲常论亦论不过,众皆哑口无言。
最终,划水围观了全场的刑部尚书范宰忍不住捋须赞叹:“世称韩非子的《五蠹》论述精彩,逻辑严密。依臣看,谢少卿倒似是《五蠹》化形。”
这句玩笑话多少缓和了室中刀光剑影的气氛,一众公卿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