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琴挑文君的那把“绿绮”。

此琴乃太后被册为太子妃时先帝所赐,历来珍藏于宝库之中,此时取出的用意不言而喻。念阮心口砰砰直跳,开始盘算着若姑母开口赐婚自己将如何作答。

“铮”

一声清寂浑浊的琴声打断她的思绪,建元帝以指挑弦:“女郎听好了,这是宫弦。”

瑶琴就架在念阮身前,建元帝站于她身后,因为她演奏五音,两人便贴得极近,好似揽着她一般。青年男子的温热气息夹杂着龙涎香幽幽扑至颈口,念阮不禁肩颈微颤,如同误入猎人领地的林鹿一般,惊惶回眸。

两人的眼睛就此对上。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目中风露濛濛,水光楚楚,嬴昭有些沦陷在那含娇含怯的秋水中,心底响起一句诗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眼前的少女便如那九歌中纯洁美丽的女神,娇柔得好似一把雪芽,秋兰蘼芜,堂下罗生。可,她会“乐莫乐兮新相知”么?

皇帝今日未着冠冕,如玉面容,点漆眉眼,就这般天风海雨似的跌进她眼睛里,四目相对,似过了万年之久。念阮面上荡起绯霞,宛如洁白的生宣上宕开的桃花色,红润可爱。她缓缓低下头去,心跳声却如疾雨般喧嚣起来,声声可闻。

纱屏之后,萧太后将二人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红唇轻勾。

好在这令人尴尬的局面并未持续太久,建元帝面不改色,继续演奏道:“宫音浑厚较浊,长远以闻;商音嘹亮高畅,激越而和;角音和而不戾,润而不枯……此所谓司马氏所言五音……”

熟悉的情景,熟悉的嗓音,有那么一瞬,念阮好似回到了上一世新婚时那些耳鬓厮磨的日子。彼时她初嫁入宫中,十分不安,他素来不苟言笑,对她却格外温柔体贴,会在雷雨夜里丢下议事的大臣冒雨回来陪她,会在她生日时斥宫钱千万送她焰火。自然也曾这般,耐心地教她琴瑟……

只是这些,就都只是他的逢场作戏罢了。

“萧四娘子可都记住了?”

柔和的嗓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念阮脑中昏昏涨涨的,像是被盆屑炭迎着脸烤,呼吸几窒,提线木偶般浑浑噩噩点了头。

嬴昭视线落在她莹润红玉般的小耳朵上,眼底不觉漾开抹清淡的笑,面上不显:“哪根是宫弦,你弹给我。”

念阮些微窘迫,只得循着记忆怯怯指了指,却是变宫。

殿内突然寂静无声。他强抑已扬起弧度的唇角,顺理成章地捉过她的指再次示范,“错了。”

“此为变宫,此处才是宫弦……”

“铮”的一声,沉寂百年的古琴再奏清商,弦音温劲,苍韵松古,浑厚余音更似月华倾泻般从桐面泻进念阮心底,好似她心中亦有一根凛绷的琴弦为他所奏。念阮骤地缩回手震惊回头去看他,衣衫下一痕雪脯月下轻波般起伏,既是羞又是恼。

他是故意的!

这回他却没有看她,视线仍落在琴弦上,一双黑黢黢的眸子静如沉水,甚至不悦地皱了皱眉:“萧四娘子,专心些。”

念阮的脸霎时红到了脖子根。心口微微跳着,燥热难言。

她想,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脸皮竟如此之厚,分明是他变着法儿地占她的便宜,反倒赖她自作多情……她强压下心头野草般肆意凌乱的心绪,沉下心来随他拨弦,等七律奏毕,那张朝阳般鲜艳妩媚的小脸儿倒是恢复了之前的凝脂雪色。

少女温香软玉的肌肤柔如白羽,润如暖玉,纤指雪腕柔腻如云。嬴昭静静掠她一眼。才止十五岁的少女,生得玉软花柔、容色绝异,无一处不惹人怜爱。唯独一双宜喜宜嗔的水瞳中澜漪不起,静如沉波,哪里是元夕灯会上面对心上人时的笑眼盈盈。

七弦试毕,他松开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