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吃了多少苦啊!盛怒之下也忘了礼仪尊卑,操起手旁的小香炉就欲砸他。燕淮却半点不躲不闪,红着眼眶看着念阮:“念念,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他脸色惨白,颊上却浮着两团病态的红。念阮还是第一次看见往日里龙精虎猛的麒麟儿病得这般病怏怏的模样,一时心软,轻声斥退婢子:“折枝,你先下去吧。”

折枝只得放下香炉,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碎步退出了卧房。

屋中一时又恢复了先前的静谧,外头明河在天,花香馥郁,屋内博山炉里燃一大把安神的香,清香宜人。燕淮站在窗外,看着一别三月秀美如旧却已琵琶别抱的未婚妻,心里酸涩难言,嗫嚅着唇唤道:“念念……对不起,我……”

她却摇头,轻声笑起来:“阿贺敦你来啦。”

“我没法让你进来啦,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开窗,下次可就不能了。我不怪你的,我知道你肯定有别的什么苦衷。可是现在我也不能留你了,你回去吧。”

书案旁点了一株十二枝的铜枝灯,烛光熠熠,晕黄灯辉照着小娘子妍丽温柔的眉目,夜风轻拽她衣裙,而她安静地站在灯下,像是瑶宫清辉下风吹衣袂飘飖举的姑射仙子。

分明近在咫尺,她面庞模糊得仿佛是在并州时、他遥远的梦境里。燕淮曾无数次想象过再见的境况,想着她或许会哭着扑进他怀中质问他去了哪儿,又或者是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着他无声落泪,却没有想到,就在他回来的这一日,天子向她求了婚。一切的一切都已不再可能。

而她是如此的善解人意,连月来所受的委屈也不向他倾诉一句。

他心中更觉难受,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两滴热泪掉下来,近乎央求地问:“念念,我还能再抱抱你吗。”

她微愣,尔后噙着泪低下头缓缓地摇了摇头。灯月交辉下,秀美得如同静夜自开的佛昙。

但少年铁似的臂膀却不容她拒绝,燕淮隔着窗拥她入怀,像头温顺的大猫似的轻轻把头枕在她肩上,无声泪落。

他想同她解释自己为什么回来迟了,想同她解释是太后寄了书笺来要他父亲退婚。话涌到喉边,却是道:“念念,对不起,我要同韩家的女郎成亲了。是我薄幸,是我负了你,害你在洛阳受尽嘲讽。你恨我吧。”

念阮心下恻然,一滴晶莹滑下脸颊。多好的少年,明知两人已无可能,却还怕她心怀愧疚主动把一切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外人都觉得是燕淮负了她,可唯有她知道,是自己负了燕淮。

她轻拍着少年微颤的背,柔声道:“我知道的,你是不是生病啦?夜里天寒,可别着了凉呀,早些回去吧。”

她嗓音温柔,还似未婚变时柔声关怀他的模样。燕淮心中更加酸涩,鼻间抽泣了一声,哑声道:“你不怪我么?”

“世子不也没怪我没等你么?”

“这……岂能怪你。”

他心知肚明,那样的场合,天子或许只是心血来潮,又或许是故意为之,但,都是不容她拒绝的。

“所以呢,我也是无法怪罪世子的。”她轻轻地推开他,微笑着道。

燕淮心中痛得几乎麻木,他最终松开了她,伸手把她脸上宛如风露的残泪擦了擦,哽咽着庆贺:“臣祝皇后殿下千秋无极,如月之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