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一楼。

陈宿嵘走在最后,跟着他们一起出了电梯,陈页回头看他:“哥,你不是开车来的吗?”

“停在下面,明天助理来开去公司,喝酒了,我跟你们一起走走。”

前面六个人听着这话,更加沉默的埋头向前。

陈页的脚步只能跟着陈宿嵘的,两个人走在后面。

快午夜的寒风在仍然灯火通明的高楼之间穿过,陈页的额头被吹露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饱喝足的原因,走着走着也没那么冷了,他的围巾被解下来搭在臂弯上。

陈宿嵘跟他说话时低下头就看到那截雪白的脖子,迎面的风声袭来,总叫人想到昆山玉碎。

“酒吧好玩儿吗。”

“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陈宿嵘笑起来:“酒吧还需要想象,那你想象中是什么样。”

“我以为会很吵,这样刚刚好,就是同学他们带了扑克牌都没好意思打。”

陈宿嵘笑得头更低了:“早知道给你们订包厢。”

因为风的声音让这句话变得隐约,陈页不得不斜靠过去听,他的白脖子实在叫人看着冷,陈宿嵘将口袋里的手伸出来,他的手掌大而热,覆上去,又很快的揉了一下陈页后脑勺的头发:“再不戴上围巾得感冒了。”

手掌和脖子的温度差在风里很快消逝,陈页围上围巾,羊绒很轻很暖,空落落的冷好像延迟到来,他缩了缩脖子,抬头去看近在眼前的钟楼顶。

人从各条街道涌过来一层一层聚集到钟楼下的广场,越往前人越多得挤不进去,他们走到外层便不再向前走。

他的同学们走得快,早就随着人潮挤到了前面,陈页接到电话时,电话里嘈杂的人声也显示出那头的拥挤,他还能清楚的听到刘仲霄在让田子晴她们小心一点。

“这边人特别多,你们还走得进来吗?”郭旭扯着嗓子问他。

“人太多了,现在没法走过去。”

“行吧,那我们几个一会等人散了就直接回学校了,帮我们跟你哥打个招呼啊。”

“好,没事,你们注意安全。”

陈页话还没说完,就被淹没在了突然鼎沸的人潮高呼中:

“哇!雪!”

“下雪了,下雪了!”

他抬起脸,有凉丝丝的冰点掉在鼻子上。

钟楼大圆盘上的分针又走了一格,这一天的最后一分钟在毫不停顿的顺向长秒针中显得急迫又无情起来。时间的刻度是人为赋予的形象,只为了看到它消失的真实过程,而这种真实是一种残忍,你看到了新的一秒,再看到它紧接着变旧,所有新的一天都在重复这流逝,你束手无策,追上时间也就是跟着它由新变旧的过程。

念念迁谢,新新不住。那六十个细格子如此公平,一秒没多分给谁,人们将自己摆进这一格一格的刀俎下,切出来不同的人生片段。哪怕是在同样的雪天中,在同样的广场上,在同样的最后倒计时里。

雪花好像是在逐渐高涨的声浪震破天后,洋洋洒洒的掉了个满空。陈页希望雪一直下,一直下,在不分新旧的时间里,将那些他从没体会到的青春初始的琐碎从此掩埋。

别人口中讨厌的老师,无法交待的考卷,篮球场上的冲撞,班级秋游活动的集体外宿,被大家起哄的男女同桌,为了念哪所学校而吵架的父母,在暗恋对象面前出过的洋相,这些拼凑成完整的,彩色的,正常青年的生活,随时都会成为他不正常的证据。

如果大雪能将世界的颜色矫正,他希望一切都是没有分别的白,谁也没有可诉述的过去。从此刻开始是崭新的一页。

还剩三个数在高亢澎湃的群体呐喊中变得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