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宣的气息,沉重而急促,仿佛濒临死亡的兽。他看见了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正在一步步,毫不留情地逼近,降临,直至将他彻底摧毁。

黄梓瑕的声音,清晰而决绝,一字一句,传入他的耳中:“自成都府出逃之后,三月至京,四月黄梓瑕身在京城,正隐姓埋名、协助王爷破解王妃失踪案,何曾有机会给你传送信件?”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沐善法师,淡淡说道:“法师大名,令成都府所有人称颂。人人皆知您佛法无边,能转变人的心绪思路。所以我在想,禹宣当时为何而自尽,齐腾又为何而请您到刚刚被救回的禹宣身边,而您又对禹宣做了什么,我也能猜出一二。”

沐善法师双手合十,看着夔王的神情,那一双眉毛倒挂下来,一副悲苦的模样:“阿弥陀佛……齐施主当日邀我上门,说是朋友欲寻短见,请我救他一命。我过去时,禹施主果然性情激烈,难以遏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岂能坐观,于是便让他忘却了当前最可怕的那场前尘往事。”

黄梓瑕缓缓点头,说道:“我曾听闻,人受刺激过度,身体为求自保,有时会忘却前事。禹宣年幼时犯过痴傻之症,此次又经历了一场生死,是以大师略施援手,他可能便将太过凄惨的前尘往事忘却了。”

千枝烛灯座灿烂无比,在此时的夜风中摇曳出万千乱影。

众人的目光望向禹宣,却都无法出声,只看着他的面容。他望着沐善法师,脸上仅存的一点希冀,就像春雪般渐渐消融,只剩得绝望与痛苦一点一点蚕食了他面容上的所有颜色,留下一片惨白。

禹宣的脸色,惨白中混合着青紫,那眼睛里残留的一丁点希望,也渐渐地黯淡了下去,如同最后一朵烛焰在风中无望的摇曳,终于还是被此时沉沉的夜色彻底掩盖,化为灰烬。

他跟着黄梓瑕,一步一步追踪这凶手的脚步到此时,却万万没想到,他自己,就是自己要揪出来公之于众的凶手。

在一片死寂中,黄梓瑕看着面前的禹宣,只觉得心口茫然地痛,茫然地恨,可又比茫然更让她觉得绝望。

她望着禹宣,望着这个自己少女时曾不顾一切爱过的男子,忽然因为心口的绝望而大恸,几近狂乱的情绪,让她抓起李舒白写的那张自白书,向着禹宣狠狠扔了过去:“是啊,你忘了,连自己曾经做过的所有恶行,都忘了!”

她身体颤抖,思绪紊乱,喉口嗬嗬作响,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来:“你写下自白书,放在自己屋内自尽,却还妄想着保存自己的名声,只敢用黄梓瑕的字迹写!这分明就是,你自己亲手写下的自白书,却在你忘了一切之后,作为黄梓瑕的另一个罪证,牢记在心中!”

众人不知她为什么这么激动,一时都是大骇。

“你明知道事情不妥,于是你一再暗示自己,黄使君全家是死在砒霜之下,而黄梓瑕曾买过砒霜,所以你便一再幻想黄梓瑕曾拿着砒霜神情怪异,将自己对黄梓瑕的成见,加深一层又一层,直至最后,转移了罪行,放下了自己心上的重担,苟且偷生!”

李舒白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却什么也没说,只回头对众人道:“黄使君及夫人对崇古有大恩。”

众人纷纷点头,赶紧做出叹息的表情。

唯有禹宣怔怔望着黄梓瑕,那一张惨白的脸上,黑洞洞的眸子毫无亮光。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摇头,用喑哑的声音说道:“不是的。”

黄梓瑕听着自己颤抖的呼吸声,张大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只能狠狠地瞪着他,急促呼吸。

“我不是故意要假装黄梓瑕的字……那时,我想要追随使君一家而去,心绪激荡,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写下那种字体,完全是无意识的……也可能,是我那时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