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传来灶火毕毕剥剥的声音,他们听到张行英说:“阿荻,他们是我朋友,都是很好的人。”

阿荻闷声不响,过了许久,张行英以为她是默认了,便抬手去牵她袖子,说:“来,我带你出去认识一下……”

阿荻却忽然猛地甩开他的手,低声却坚定地说道:“我……不去!”

张行英尴尬地抬着手,怔在当场。

周子秦和黄梓瑕对望了一眼,还来不及交流什么,只听阿荻虚弱颤抖的声音已经传来:“张二哥,求你了……我不要见人!我,我这辈子,已经见不得人了……”

张行英默默看着她,轻声问:“难道,你就准备一直待在这个小院子里,把一辈子就这样挨过去吗?”

“你不知道……你不会明白的……”她捂住自己的脸,蹲在地上,拼命压抑着自己失控的哭泣,“张二哥,你是个好人……我,我只想在你的身边好好过下去。我只想待在这个家里,也求你……不要让我出去见人……”

张行英似乎想不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得呆站在她面前,许久也没有动弹。

房间内外一片死寂,只听到阿荻的抽泣声,在房间内隐隐回响:“张二哥……我愿意一辈子为你洗衣做饭,一辈子伺候着你……我只求在这个天地间有这么一个小院子落脚,让我在这里待到死,待到朽烂成泥……张二哥,求你不要把我丢到外面去,不要让我出去见人呀!”

张行英默然听着她的哭泣,一边转头注意外面院子,听外面他们似乎没有响动,又凑近了阿荻一点点,轻声说:“好吧,不见就不见吧,其实……其实我也舍不得让你到外面去。”

阿荻睁大那双含泪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抓抓头发,在她的目光下窘迫地脸红了:“其实,我也很喜欢你每天在家等着我回来,知道你肯定不会离开我,知道你唯有我这一个容身之处,就像藏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阿荻含了许久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轻声低唤他:“张二哥……”

周子秦听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用手肘碰碰黄梓瑕,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但黄梓瑕却微微皱起眉,将食指搁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周子秦见她神情沉郁,若有所思,不由得有点诧异,在心里想了又想,刚刚张行英那番话,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屋内的气氛也忽然安静了下来。阿荻身体微微颤抖地看着张行英,许久,才颤声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没有容身之处,知道……我的事情?”

张行英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握紧自己的拳头,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一片寂静。木槿花院落外,大槐树下乘凉的人们笑声隐隐,正被风轻送而来。石榴树上趴着一只刚结束了黑暗蛰伏的新蝉,才蜕去外壳,便已经迫不及待蝉鸣声声,枯燥而尖锐的声音,横亘在小院之中。

张行英停了很久,但终于还是开了口,用很缓慢、很轻,但却异常清楚的声音,说道:“去年夏天,我在西市见过你。那时你正蹲在香烛铺门口,在卖花娘篮中拣着白兰花。天下着雨,你笑着挑拣花朵,我从你身边经过,被你脸上的笑意一时晃了神,不小心溅起一颗泥点,飞到了你的手背上……”

阿荻呆呆地用泪眼看着他,又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白皙无瑕的手背。

“那时候,我结结巴巴向你道歉,你却毫不在意拿出手绢擦去泥点,对我笑了一笑,便握着一串白兰花回到店内。我在回家的路上,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你手上那点污渍,想着你的笑,想得太入神,竟然,竟然连回家的路都走错了……”

墙外的黄梓瑕听着他的诉说,觉得自己眼睛热热的,又开始涌上温热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