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都是炊烟的味道。

风吹起头发,让人觉得过去的一学期乱七八糟的一堆事就像做了个梦。

果然还是回家好。她想。

晚上一家人聚在桌边吃饭。

李然比她大一岁,在镇上中学读书,留级过一年,所以还是和她同届,成绩和食量成反比,舅舅对他恨铁不成钢,但在多年的磨砺里早已经想开,叫他能上学上学,不能上学就回来继承家里的杂货铺。

老太太倒是很时髦,今年买了个老年人专用的智能手机,迷上了戴着老花镜看老年保健科普文章,并乐此不疲地跟他们科普,顺带着学会了好几种新菜谱。

饭后舅舅开着小货车回到自家在镇口的杂货铺。

夏棠跟他们俩道完别,研究了一会按摩仪的说明书,又花了半小时教会外婆怎么用。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大,在放家庭肥皂剧,夏棠一天舟车劳顿,难得按照老年人的作息早早回房间洗澡睡觉。

新枕套上有股暖洋洋的香气。

夏棠睡在崭新的床铺上,却忽然不太睡得着。

外面的街上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远远的犬吠,有时可以听见自行车和电动车从楼下经过。

她翻来覆去一阵,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百无聊赖地往下翻,班上有女生晒出了自己收拾行李的照片,在一干名牌衣服鞋包里夹着自己的自拍照,配文是期待明天加一个笑脸。

夏棠想起来明天就是学校组织的夏令营启程的日子。

不是免费活动,所以当然和她没什么关系。最后问卷调查定下来的地点在法国,学校包了一架飞机直飞,为期七天。

虽然他们班在年级算得上末流吊车尾,但仍然不缺富家子弟。

她又把手机放下,翻身望着窗户里透出的月光。

白天来不及想的事,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临走之前,管家告诉她,不用担心学校的事,无论陆霄在还是不在,陆家都会保证她的学费直到安稳毕业。

管家会这么说,证明那家伙多半的确不会再回来了。

他要走当然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实际到来比预计中还要更突然,轻飘飘的,缺乏实感。

按照他往日的风格,不该这么安静,应该更轰轰烈烈……比如办场大型送别会,全校同学夹道欢送,女生含泪咬着手帕依依不舍,卫川生和林清让和他用拳头互锤胸口,诸如此类。

夏棠自己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

把脸埋进枕头里,又想起被她收在贴身口袋里的花朵项链,还没来得及还给他。

只能以后找机会让人代交了。

胡思乱想着,到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夏棠是被李然大嗓门的嚷嚷声给吵起来的。

假期开始,她本来是打算要睡个天昏地暗。

但是睡到一半,窗外飘来飘来他卖力的喊声,穿透玻璃,一声声魔音灌耳。

“夏棠!夏棠!快醒醒你同学来了!”

同学个鬼。

夏棠没办法地爬起来,顶着睡得乱蓬蓬的头发,亲自到窗边叫他闭嘴。

她推开玻璃窗,外面无遮挡的阳光明晃晃地刺眼。

楼下正停着辆和破旧街道格格不入的黑色商务车,李然咧出一排大白牙,站在车边兴高采烈地朝她招手。

车门边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深色衬衫,高个腿长,带着宽幅墨镜,半截流畅分明的下颌在日光下白得反光,正仰头看过来。

话语忽然都停在喉咙里。

昨晚才觉得这辈子可能就老死不相往来的人,现在正站在她家楼下。

陆霄单手插兜靠在车门边,摘下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