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兰时伏跪的姿势如松折雪,嗓音却清越似碎玉。

她沉肃着一张脸,再叩首再拜,复而又道:“《尚书》有云,‘若金,用汝作?砺。’今陛下以松柏喻臣,臣自当效虬松”

“纵霜雪摧折,必守山岩不移;任罡风穿心,犹护新竹破土,”她说着,忽将笏板高举过?眉,一字一顿犹如宣誓效忠,“盘根固土,待春来?雪化?时自当朽于新竹抽节处。”

安华浑身一震。今日让她吃惊的事情太多了。

不管是陛下直白的提问,抑或是慕兰时的回答,两个?都让她吃惊不已。

待慕兰时说完,皇帝一言不发,只是打量着这位青年人。

安华偷偷用目光觑他,知晓皇帝虽然不做声,没什么反应,但他的确对慕兰时这个?反应颇为欣喜。

自然,慕兰时的回答也相当出色。

到?底是被众名士称许的世家大小姐,颇善辞令、能言善辩。

暮色在殿中摇晃,光影细碎。

良久、良久。

“哈哈哈!”皇帝苍老的笑声自胸腔中震出,“慕大人不愧是被中正官评为“上上等”的英才!既如此?,以后,朕可要?多多仰赖慕大人了。”

“快快平身。”

闻言,慕兰时这才缓缓地站起来?,又朝着皇帝深深地一拜。

她紧握笏板的手,早就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青筋暴出。

她当然要?护着这位陛下,这位老皇帝了。

瞧啊,他多会以强权来?欺压别人,竟能说出他与她,恰似枯竹与青松。

他显然热衷此?道。

慕兰时不可自抑地想起前世,她不甚清楚,彼时戚映珠在这深深宫闱中,又是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她自己,已然对自己发过?誓。要?将前世的一切,一一报复偿还。

其间,自然也包括,台上坐着的这副枯骨。

老皇帝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又随便同慕兰时寒暄了几句,便让她走了。

等她一走,皇帝就颇为自得地看向安华,笑着问她说:“安华呀,你觉得慕兰时此?人如何,对于方才她的那番回答?”

“那赵王赵神聆,可有这般英才?”

安华如实相告:“或许相当。但是,赵王殿下毕竟是宗室亲王,恐比慕大人更”

“不,你不能这么说,”老皇帝枯枝一般的手又敲了敲檀木桌案,继续道,“赵王虽然是宗室亲王,可她毕竟姓赵而不姓孟。她忠心,还是这位新任秘书郎更忠心,或未可知呐”

安华只能唯唯诺诺地道:“陛下圣明。”

她的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愈发明晰陛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陛下自登基起,便忌惮赵王势力。是啊,其实不止陛下,据说,上一任皇帝在时,也同样?觉得这异姓王碍眼,只是一直找不到?时机除掉罢了。

陛下今日担心赵神聆是有原因的,但是他为何要?这么激慕兰时呢?

对了,对了!

一瞬之间,安华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陛下的身体,似乎正在慢慢变好。

他似乎,还可以活上那么多年。

思及此?,安华又吞咽了一口极其不安的唾沫。

“东家,姑娘!”觅儿蹦蹦跳跳地跑进铺中,对戚映珠的称呼是换了又换,“你猜猜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觅儿将手背在身后,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戚映珠。

戚映珠掀眸挑眉,闲闲道:“带来?了个?笨蛋。”

“才不是呢,我从哪里带来?一个?笨蛋呀!”觅儿嘟囔着觉得自家小姐想象力奇怪,“这里就觅儿一个?人,哪里有笨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