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觉得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将要践阼称帝,看朝堂上的谁都?顺眼,却独独看自己的那位驸马不顺眼。

前世太极殿的熏香忽然漫过?鼻腔,那日慕兰时跪在?丹墀下,单薄衣衫上也是这样沾着细雪与梅瓣。

指尖挑起慕兰时的下颌,半是嫉妒半是虚假地说?:“慕大人的真心,本宫瞧着与平津巷的馊饭无异。”

孟珚以为?自己从来都?不曾爱过?慕兰时。

她对她,本来就只有?利用之?情?罢了。

她是高?华门望养出来的世家女,慕氏门望天之?骄子,得到她无异于得到了整个慕氏家族,对她的皇权之?路大有?裨益。

她才不喜欢她呢,她本该对她只有?利用之?情?的。

可是,在?雍熙二年那场曲水流觞宴上,才方成?年慕兰时不惧世家耆老,气度疏朗,将新制的《钱帛论》掷进了酒觞。那浸透醴泉的策论,后来成?了推行新制的蓝本。

彼时孟珚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慕兰时的感情?,还有?嫉妒,嫉妒她不受限于条条框框,嫉妒她生来便被众人喜爱。

而她自己呢,虽名?义上是天潢贵胄,可生母只是个不受宠的胡女,除了给她带来这一张皮囊之?外便再无帮助,她仍旧在?深宫里面受尽欺负。

后来慕兰时位极人臣,批阅奏折时朱笔划过?的声音传到耳畔,孟珚后槽牙便会无意识发紧就像幼时看着宠妃女儿把玩和田玉连环,自己却只能?数着冷宫砖缝度日那样痛苦。

尽管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冷宫里面蓬头垢面的女孩,而是当朝煊赫、如日中?天的瑶光公主。

孟珚嫉妒慕兰时,这就是不争的事实,更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她放弃了她的生命,似乎这样就能?掩饰她曾用卑劣的手段勾引过?她的事实。

但?其实慕兰时从来没有?在?乎过?她的引诱。

这朵高?岭之?花,从来只是自折其枝:

她会夜奔而来向她赎罪,用最诚挚热烈的一颗心说?她会为?她肝脑涂地;

那些相伴左右的日夜里,当那人连呼吸都放轻到颤抖了,而孟珚自己都?要睡着了,慕兰时却会用大氅裹住她微微露在外面的脚踝,说?:

“殿下冰肌玉骨,不堪消受这人间?霜雪。”

还有?呢?

她对慕兰时,除了利用,除了嫉妒,还有?

雨丝忽然转急,打湿了她散落的发鬓,太极殿外的雪霰子忽然穿过?时空,混着今夜的雨点击打着人间。孟珚看着手背水珠,分不清是融化的雪还是新落的雨。

可旧雪难融,那旧情?呢?

恍恍惚惚中?,孟珚又见到自己的前世:她故意当着慕兰时的面,将合卺酒泼进炭盆,慕兰时眸中?一闪而逝的水光原以为?是水雾,如今想来,那分明是焚心的泪。

可是,那是泪吗?

倒像她幼年在?冷宫井底望见的月影了,看着触手可及,实则隔着万重波澜。

雨愈发地大了,就像慕兰时被泼酒时飞溅的炭灰,此刻仿佛又粘在?孟珚睫毛上,扎得眼眶生疼。

断了的金步摇忽然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铿鸣声音。她突然惶惶,惊觉起慕兰时活在?人间?的最后那一日。

她说?不清自己对她的感情?是怎样的,她只知道,她没有?亲手终结慕兰时的性命。

孟珚让慕严去?做了这件事,?? 拜托,他和她可是亲兄妹,慕严已经有?了新的凭依,要改姓为?严了,跌落尘埃的慕兰时难道就一定非死不可吗?

可是这般拙劣的借口却说?服不了自己。

祸根是要断除的;兄弟也会阋墙。她生长于宫墙之?下,不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