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渥平心中犹豫的契机如液体流沙,又朝开口坦白的方向偏重。向甯要真这么善良,这么好说话。他又何必犹豫那么多?
有些东西考虑太深只会让事态复杂,倒不如做铁勺大姨,直接张嘴告诉他真相,起码还算坦荡。
脑袋上的纱布换了新的,向甯屁股离开护士站的板凳,回病房。
临走前他还不忘抱紧了自己那小米粥还有摔烂的鸡蛋,紧紧揣在怀里,跟什么宝贝一样。
沈渥平跟在向甯身后,短短十几步,走回病房。余光瞥见两边的优秀医生护士栏,以及他们的个人名言还有医学事迹,也不知怎么,就想起沈廷轩小时候也做过三好学生。
人的命运无法始终维持同一个状态,沈渥平怎么也想不到,他儿子小时候长得粉雕玉琢,谁见了谁都夸可爱,夸他长大必然有一番作为,也是个丰功伟,就像他一样。孺子却如此不可教,一路在红灯大道疯狂乱闯,他无视法规,他蔑视性命。
向云的死亡就像一只高高抛起在空中的船锚,只要这个案子不结束,沈渥平心里就始终有个缺,永远不可能填上。
皮鞋在身后戛然而止,他出声:“向甯。”
穿着病号服的瘦弱青年停下来,快到病房,他走路变成了跑。沈渥平这一喊叫,因为惯性被迫刹车,还差点摔倒。
“爸爸。”向甯揣着自己非常想吃的鸡蛋小米粥,看沈渥平,“爸爸叫我。”
“我”沈渥平被向甯那双单纯眼睛看着,无力拒绝他那声爸爸,他内心的愧疚此刻到达顶峰。
有些事必须说清楚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头顶的灯管散发冷光,隔了有半米距离,沈渥平盯着向甯,犹豫了好几次,嘴也没张开。
认错不难,忏悔也很容易。
他只是不愿意去承担那明明已经知道的后果。他觉得残忍。
沈渥平犹豫不决,向甯歪头看看他,主动跑到沈渥平跟前,腾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小拇指。
一颗小脑袋凑到眼皮子底下,离得很近很近。
向甯仿佛一颗雨后竹笋,或者小蘑菇,脑袋歪着,身体也歪着,用好奇的眼神看沈渥平:“爸爸?爸爸不说话了,为什么?”
他的普通话不是太标准,常年在黄土村生活,早就养成了讲方言的习惯。也是想要摆脱掉被人嘲笑的局面,所以每次和沈渥平相处,向甯都会尽量让自己说普通话,确保爸爸能听懂。
他有些发音很不准确,连腔调都听得出来是农村特有的,尾音很可爱,一些小拐弯的咬字也像一些非人化的小动物成精。
沈渥平被向甯攥着小拇指,他热乎乎的手温度很高,脑袋下残留着药膏的气味,很清凉,也不算难闻。
住院之前,向甯本来就洗过澡。
只是他没想过自己会从台阶上摔下去。
就算住院了他也不脏,这里同样有洗澡的地方,他想干净、整洁的,每一次都亮闪闪去见沈渥平,那样爸爸才不嫌弃他,会来多陪他一些。
“向甯。”沈渥平到嘴边的话咽下,问向甯,“喜欢吃鸡蛋吗?”
“喜欢。”向甯提起鸡蛋就很高兴,拎起来自己手上那个明显变形的鸡蛋,烂掉的鸡蛋,跟沈渥平说,“在黄土村过年也吃不到呢。鸡蛋是好东西,煮一煮。放点白糖好吃,放点盐也好吃,什么也不放也好吃,鸡蛋香。”
他想起奶奶,又说:“姐姐从城里回来,就带鸡蛋。我跟奶奶最喜欢吃鸡蛋,就是不舍得吃,一次只煮一个,奶奶吃外头,我吃里头的黄。蛋黄泡在饭里更好喝了,可是我不喜欢吃外头的,奶奶现在也没有了。”
像是遇到了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向甯说着说着语气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