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灯。用备用钥匙开门之前,他想过郝立冬在干什么,可能才熄灯不久,可能睡着了。

然而打开门,一股凉气扑来,屋里没开地暖,室内空气质量差,闻着不对劲,应该长久没通风了,连政立刻开灯进屋,随即愣住。

客厅并不乱,但被子枕头一团糟地堆在沙发上,茶几上有五六个被捏扁了的空啤酒易拉罐,还有喝了大半瓶的红星二锅头和抽剩的半包香烟,不是什么好烟,几块钱一包,烟旁边是两盒开封过的药,一盒退烧药,一盒感冒冲剂。

退烧药少了九粒,三天的量,感冒冲剂少了十三包,至少四天的量,连政扫过盒面上的主要功效,又立刻去厨房开冰箱,里面果然空的,厨房台面上铺着一层灰尘,锅碗瓢盆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这小子到底怎么过的日子,生病了瞒着不说,还学会了抽烟喝酒,玩起自暴自弃那一套。连政眉心敛着,脸色很冷地走向主卧,他打开主卧的门和灯,里头与客厅一样阴冷,去年离开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唯独床头柜上的两个相框,没了。

是他和郝立冬在湿地公园的合影。

才冒上来的那点火气,随着消失的相框,一同消失了,转而被名为“后悔”的情绪所覆盖,连政开始担心郝立冬现在的处境和身心状况,是不是又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偷哭着鼻子,怕给他添麻烦,不愿告诉他。

接到连政电话时,林春涛还以为大哥提前给自己送新春祝福,结果是问他郝立冬在不在云城老家,一下子惊了,忙问:“大哥,出什么事了?”

“你跟立冬最近有联系么?他有没有回云城。”

林春涛此刻就在老家,听说郝立冬早就回了南城,大惊失色,语气激动起来:“他前两天才给我打过电话,没说要回来啊,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家是不是又欺负立冬了?”

电话那端突然没了声音,林春涛急得要命,接连追问:“大哥你别不吭声啊,是连卓回来了吗?他打立冬了是不是?”

“跟连卓没关系,立冬想回南城,我工作忙,没顾得上他,现在找人要紧,我在南城,他还有别的去处么?”

当务之急找人要紧,林春涛担心兄弟想不开,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两天前那通电话里,郝立冬语气听着很正常,两人东拉西扯聊了几分钟,郝立冬顺嘴提到南城的房子,说想卖,但过户手续太复杂了,他当时在赶集,只听了一耳朵,回家就给忘了。

把这事告诉连政,林春涛又仔细琢磨郝立冬可能会去的地方,想来想去只有曾经住过的城中村,兴许过去看望刘婶了。

“没准在隔壁刘婶家,你去看看,如果不在,应该就不在那儿了,他不可能上别人家去,对了,另一头北边有个网吧,我以前带立冬去玩过,包夜便宜,就这俩地方了,他怕花钱,从来不瞎跑,你要找到了给我打电话,我明天一早上他表叔家打听打听。”

夜色中的城中村尤显破败,大部分租客都已返乡,连政走在黑暗的巷子里,想起去年第一次来这里时有多嫌弃,还赶上了一场大雨,郝立冬留他坐会儿再走,他却因为洁癖,无法忍受霉味浓重的老平房,撑着郝立冬给的旧伞冒雨离去。

那时候,他只是在解决一个棘手的麻烦。

两间漆黑的老平房似乎荒废已久,连政看了眼右边那间,去年夏天的某个午后,一个麻烦精在那屋里热情地扑进他怀里,把他抱得紧紧的,会坦率表达自己的想法,后来反倒慢慢放不开了。

他敲了几下左边这间,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断断续续敲了大概半分钟,连政把住斜对面的街坊给敲出来了,对方好心告诉他,这户人家三天前就回老家了,初七才回来。郝立冬曾在这住了三年,都是熟悉的街坊,他礼貌询问大娘是否见过郝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