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了。”她垂首道。
冯氏满意地微微点头,新一代的驯化,已然顺利开始了。
“那麽,你认罚否?”女官继续道。
“何为认罚?”她抬首。
“一,禁闭一月;二,抄父母之罪,每日一遍,共三百日;三,与五皇弟、乙弗郎君此生不再相见,若于宫中偶遇,须立刻回避、不得言语。”
多伽罗闻言,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此班人命她入宫,意在折辱,而先前无事,今日突然发难,是欲她放松警戒后,再打个措手不及。
可见,太后并非不迁罪于自己,反而是以极大的怨恚,在继续惩罚阿爷、报复阿孃,或是仅仅为了自娱,而折磨有乙弗血统的人。
她不去报复仇人,仇人却杀到眼前,欲将她最后的体面踩于脚下,世间之事,何其残忍无道!
“为何不回话?”女官质问。
她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已是满目决绝:“请太后赐死我。”
或许,自己无法对等还击,以报复父母之仇,但仍可了结自身,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第0017章 遗言
“为何又求死?”太后嗤笑。
犹记她当年,虽有阿姑、常氏帮衬,亦未少受磋磨。尤其是众女间竞争、结盟、背叛的分寸和时机,良心与野心的互搏,个中层层渐变的滋味,也只有当事人品得细、品得全。
自己若如此耿介,上来就打求死牌,哪还轮得到日后的上位争宠、逐个搞定对手?此小丫头,不能含忍,全无城府,难成气候,呵呵。
“我存于世上一日,便可能惹怒太后一日,而太后的期许,我是死也做不到的。与其如此,不如先死的好。”
但求速死,为的是避免折磨、反复、苦痛,故少女不愿出言激怒,只挑了相对恭敬的话,欲得一个简短的好死。
冯氏一愣,第一句便是为对方着想的托辞,且不无道理,并非虚言,倒是自己惯用的谈判技巧。
她与心腹耳语几句,很快就扬声裁决:“罪人之女乙弗·多伽罗既不认罪,而一心求死。如此,便成全你好了!”
须臾,匕首与鸩酒端上,摆在多伽罗面前。
她垂首观刃上的反光,只觉晃眼,心砰砰跳,血似腾沸,整个人燥热起来。
一直在抹泪的拓拔若直接吓傻,先是目瞪口呆,随后哇哇大哭:“哟哟,阿姊,你快认罪啊!向太后忏悔,我等以后不相聚就是了。。。太后,太后!乞命啊,不要杀她,我甚都愿意做!只要你留阿姊一命,我日后会永远听话的!”
哭声凄厉,言辞哀婉,在场众人无不伤之怜之。
“不许哭!死了便可见到爷孃,有甚不好!”她厉色喝止他。
冯氏双眉微挑,心想,倒真是别样思路,口中却只闲闲道:“好了,时间不多,可有遗言?”
是会犹豫、反悔、詈骂,抑或拜托放过小五?
少女双目放空,思考了好一阵,才郑重答道:“但恨死前未见青海,未吃乙弗泊之鱼。”
太后“噗”的一声笑出来:真是个孩子啊,此种生死关头,还净念著吃呢。
但她刚欲启言,便蓦地被回忆钉住
“若遇因我季夏思冻鱼,仲冬须生地黄,下有司切责不得而斩之的男子,不管是否为拓拔,我亦今生无憾、死生追随了。”
彼时,十三四岁的她,对后燕末帝慕容熙为宠妃做出的诸般暴行,所怀的是赞赏与欣羡。
慕容熙宠幸氐人(西戎)皇族姊妹符娀娥、符训英,为前者凿曲光海、清凉池,季夏盛暑,士卒不得休息,暍死者太半,为后者起承华殿,负土于北门,致土与谷同价,并斩了载棺诣阙、上书极谏的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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