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北府兵在谢璟的带领下退出玄武门地界,缴械投降。
陆升等人万想不到他竟活着逃了出来,局面既已扭转,再想挟诏书以令天下自是痴人说梦,遂丢下被挟做人质的何太后、何令菀等人,在王逊部的掩护下逃出宫城,往三吴地区逃窜。
穷寇莫追,梁王最终决定先行打扫京中残局,只派遣了小队人马追赶,大军留在城内,等待皇兄回京。
是以,半月之后,桓羡快马加鞭赶回建康之时,京中已然平定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谢璟的那八万北府军就驻扎在京郊禁军营地,为禁军所看管。待天子回銮,更是肉袒负荆,入玉烛殿请罪:
“臣谢璟,身为北府兵主,不能看管好兵符,致使奸人有机可乘,此罪一也。”
“其次,身为一州长官,不能约束自己的部众,以致部下为奸人所蒙骗,以勤王之名行叛逆之事,而京中百姓罹难者甚广。此罪二也。”
“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他额头触地,伏叩有声,清瘦的背影在大殿投进的深蓝天光里拉出长长的影子。虽然再恨眼前的这个人,这一刻,却也为自己险些酿成的大难而发自内心的懊悔。
差一点,曾祖父留给他的北府军,国之柱石,就将被打上叛贼的烙印。
差一点,陈郡谢氏的百年清誉,就要因他一时的疏忽,万劫不复。
桓羡立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看着眼前跪着的青年臣子,少年时的侍读,心情复杂。
因了某些事,他从来都不喜欢眼前的这个青年,但不可否认的是,谢璟已做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尽可能地将这场祸乱带来的灾难降到了最低。
他无法怪罪。
鎏金盘龙的殿柱后仍传来女子压抑的轻泣声,知道她想见他,他有些恼怒,面上却是春风般和煦:
“朕知你忠心,你已尽力做到了最好,不必过多自责。”
他说着,倒示意薛稚从大柱后出来:“现在,你且看看,这一位是谁?”
第 90 章(修)
幽暗的殿柱后忽地响起一声急促而喜悦的“谢郎”, 谢璟循声望去。
是那个生生世世也不敢相忘的人,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就那么奋不顾身地朝他跑来, 如同经年以前她在漫天风雨里跳入他怀中, 可这一次, 却只在他跟前便停下,她放缓脚步走过来,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
殿外的天光打进来,照在她秀美的脸上, 愈照得冰肌玉骨有如透明一般,不似凡尘中人, 倒似碧落九天的神女。
睫畔点染的晶泪,也如神女颊上凝结的霜雪, 如梦似幻。
他怔愕地看着眼前已然褪去少女青涩的女子, 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 想要试探此梦是否为真。
但那只手终究在她跟前停下, 短暂的怔愕过后, 他微微笑起来:“一别数年, 公主可还好吗?”
薛稚双目一涩, 勉力而笑:“我很好, 将军呢?”
他点头:“有劳公主挂念,臣很好。”
和那年碧华宫里相差无几的对话,境地却已是天差地别。
旁侧的桓羡无名火起。
殿中未点灯火,殿门只开了两扇, 光影分明。透进的天光将二人照得纤毫毕现, 他可以极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泪。再听到此句, 实在忍不住上前几步。
“她当年并没有死, 是被那柔然的贺兰霆,也就是她所谓的表兄李代桃僵金蝉脱壳,把人拐到了柔然。此番朕去凉州,她刚好在贺兰部,因此碰上了,将人带了回来。”
他语声温和,似耐心地与之解释,左手却将薛稚的手死死握住。
薛稚脸上一红,再看见谢璟怔然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