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胸,病者正面中线左右三指宽,锁骨正下方。”夏月答。

三针扎好以后,穆远之又取一针,在一发亮的疹子上看准尖端轻轻一挑,黄色的脓汁便缓缓流出。他左手的白帕子将其接住。停顿了稍许,又挑了第二下,在确定脓汁已经清理干净以后,才接过小伍送来的酱汁涂在伤口上。

就这样一个挨着一个,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完事。孩子早已坚持不住,哭了又闹闹了又哭,好歹被夏月紧紧制住,并且在四肢都无法动弹的情况下,还转过头去狠狠咬了她一口。

老妇人被唤进来抱孩子。

“大概哭累了。”夏月将不一会儿就熟睡的孩子交给她。

穆远之说:“大娘,我将方子交给伙计了。你去取药,两日后来复诊,切记不能碰水,不能受风,不要和外人接触。”

老妇人谢了又谢,才出去。

夏月起身帮穆远之收拾器具,一脸苍白。

“咬疼你了?”穆远之问。

“小孩子力气还蛮大的,只是有些累。”夏月擦汗道。

“昨日的丸子你可有按时吃?”穆远之突然问。

“啊?”原来那药丸是穆远之开的,夏月笑说,“吃过已经大好,先生医术堪称国手,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穆远之看了看夏月,这次却没有笑,眼神有些探究。

素日里穆远之教她医术,虽然他年轻尚轻,却也异常受夏月尊敬。不过,夏月从小就是一个逗趣的个性,偶尔说说笑,穆远之也由着她。

这次却不同。

夏月顿觉不妥。

“先生,是那孩子的病有何异常?”她刚才就有些疑惑。

“怎么个异常法?”穆远之在盆内净手,问道。

“因为学生有三点不明。先生刚才说是黄疮,可是染上黄疮后患者并不会发烧,为其一;其二,她的脓水挑出来以后黄中带血;其三,小伍做的药汁里有贝晗和蔓梓,学生还未见过用这两味药治黄疮的。”

“闵姑娘心细,那确实不是黄疮。这种病我也不确定,症状有些像黑殷痧。”

“黑殷痧?”

穆远之说:“这是前几年西域一带流行的一种病,很容易传染,而且多发在几岁孩子的身上,一旦病重极难医治,所以……”

“所以方才先生才让我避让?”夏月说,“我身体好着呢,风寒也好多了,也不是孩子,没这么容易染上。况且我跟先生学了多日了,好歹也算个学医之人,不该怕这些。”

说这些话时,夏月神情坦然,并无畏惧后怕之态。

穆远之眼眸一闪。他的五官眉目无特别过人之处,独独那双眼睛好似两团墨迹。

“先生可是有话要讲?”

穆远之迟疑道:“其实,姑娘不必这般自苦。”

夏月愣了稍许,继而缓缓说:“我虽是女子,也想要有自立的一天。”

穆远之看了看夏月,平复下去道:“明日是我考《金匮要略》的日子,姑娘莫要忘了。”

“先生为何不向那位大娘将病情直言?”夏月也接过话题,岔开方才的凝重。

“那孩子患病不久,如今已无大碍,若是言明,反而让亲属恐慌。”言罢,两个人掀帘出了内室。

过了几日,老太太又拿出私房钱,敦促夏月带着荷香去做冬日的新衣。夏月笑道:“我有钱。”

虽说闵老爷一世清廉,却还有些家当。本来除了宅子,大部分东西在他过世前全都变卖了,也不过是为子瑾存个念想,只道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可是,子瑾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拿。

他从不和她谈这些事情。

下午在老太太的督促下,夏月和荷香出门上了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