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斐顺势坐在床榻边圆木绣凳上,与江念棠保持三步之遥的妥帖距离,等她的目光与自己齐平后轻声开口。

“嫁给我很难过吧。”

江念棠一愣,旋即摇摇头。

赵明斐笑了声,凝重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你刚才都哭了。我知道这桩婚事并非你所愿,我如今也不是良配,等过段时间我会找个机会请父皇开恩,放你离开,不会叫你与我一样在这处孤独终老,荒废年华。”

江念棠听见他说自己哭了的时候紧张得咬住下唇,又在听见后面的话时不可置信地看过去:“放我离开?”

赵明斐身体坐得板正,矜贵的仪态在陋室中风采依旧,如朗朗皎月照亮朦胧夜空。

“我会让父皇废除这门婚事,我们的婚约不作数,你回去后可另择佳婿。”

他的神色平静温和,并无愤恨怨怼之色,对于用来羞辱他的自己亦无恶语相向,反倒以礼相待。

是的,她嫁给他于赵明斐而言是一种羞辱。

赵明斐的生母并非士族,是皇商的女儿,家中经营香料,故而入宫之时只得封为低位美人。

但他出生之时天有异象,钦天监上书是大吉之兆,皇帝大喜,将他封为太子记在皇后名下,又加封他的生母为贵嫔。

在他出生前还有过其他的皇子,可他们都因各种原因夭折,赵明斐在名义上占了长子和嫡子,从出生起尊贵非凡。

这次触怒龙颜,皇帝不仅仅是废黜他东宫太子之位,更是将他在宗室的玉碟改了回去。

如今的废太子赵明斐已经不是中宫所出,而是贵嫔之子,其中的差距堪比云泥。也正因为他不再有嫡子的头衔,众人才肯定他复起无望。江家以庶女充嫡女嫁给他,正有怠慢轻贱之意。

庶女配庶子,天造地设,皇帝没有阻止,亦有此意。

江念棠平心而论,若她被人这番折辱,即便脾气再好也没办法毫无芥蒂。

来之前,江念棠已经做好被磋磨的准备,只要留住一条命,江家无论是投鼠忌器还是用以威胁,母亲都能好好活着。

虽说传闻中赵明斐宽宥仁慈,是翩翩君子,但传闻归传闻,真假难辨,却不曾想他比想象中的更善良淳厚,到了这样难堪的境地还为她着想。

江念棠定了定神,拒绝他的好意:“殿下此言差矣,我们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上了玉碟,我不会离您而去。”

赵明斐目光端正,语气恳切:“我不会碰你。不是因为厌恶鄙夷你,而是不想你将来后悔。”

江念棠喉头微颤,愈发不相信他会做出雇凶杀人之事。她不懂朝政,却深知人性,赵明斐在这件事中非但没有捞到好处,反而跌入尘埃。

他显然是受害者。

她心里萌生一个想法,赵明斐若想复起,必须先调查清楚此事,倘若跟在他身边,是否能看见害死顾焱凶手伏诛的一日。

江念棠知道这件事虚无缥缈,赵明斐或许此生都无法东山再起,可万一呢?

再说,此时的她也没有另外的路。

江家嫁出去的庶女还未有被退回一说,回去等着她和母亲的只有暴毙而亡。

“我不……“

赵明斐打断她:“若有一日,你心生去意,不妨直言告诉我,今夜我对你的承诺一直作数。”

至于江念棠是横着出去,还是竖着出去,全凭他心情。

赵明斐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江念棠若继续争论就是矫情。他们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感情,哪来的生死相依,说出来他也不信。

于是她顺着他的话站起福身:“谢殿下厚爱。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赵明斐轻笑了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他看了眼一旁的漏刻,转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