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八角金顶云轿位于队伍中?央,赤金流苏垂掩着窗牖,摇晃间流淌在熠熠星光。轿帷绣满缠枝莲,金线滚着百子图,四角悬的鎏金铃在风里闷响。
十里红妆看不见尽头,一抬又一抬的聘礼嫁妆在摩肩接踵的百姓注视下,随着敲锣打鼓声一路往东。
“好大的阵仗。莫不是哪家贵女出嫁。”
“听说是常尚书的嫡子娶妻,我爹跟我说,下一任首辅十有八九是常尚书。”
“难怪派头十足,京城独一份。”
“没见识!”有人不屑道:“当年帝后大婚,皇后娘娘的迎亲队伍才叫气势十足,引万人空巷。”
柳云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眼前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红色。
“夫人!”
赵明斐接到宫外传讯,江念棠在香满楼用膳时忽然昏倒。
他此刻正在御书房议事,得了?消息立刻甩下几位大臣飞奔而出,连龙袍冠冕都来不及更换。
马车里,他烦躁地?扯开?繁复华丽的外袍,迅速穿上?便服,还?不忘着人替他梳头换鞋。
赵明斐入府时,太医已经进入厢房内诊脉。
“如何?”赵明斐满脸担忧,语气急躁:“怎么会忽然晕倒。”
太医道:“兴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夫人嘴里一直嚷着大婚二字。”
大婚。
跟在江念棠身边的宫婢闻言,立即上?前三言两语地?交代?今日的所见所闻。
赵明斐沉吟片刻,问道:“她什?么时候能醒。”
太医说约莫今夜就会醒。
赵明斐一直守在江念棠床榻边,细细捋了?一遍宫婢的话,瞬间明白症结所在。
他们的大婚,是两人都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亦是两人关系恶劣的转折点。
赵明斐靠在雕花床柱边缘,目光暗沉注视江念棠不安稳的睡颜,心里悲凉沮丧。
洞房花烛夜原是人生四喜之一,活生生变成两人挥之不去的阴影。
江念棠睡得不踏实,猛地?睁开?眼。
“明斐,明斐……”她叫着他的名字,无力地?朝他伸手。
赵明斐赶紧俯下身,将人抱在怀里,“别怕,我在这里。”
柳云的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哽咽:“我好像记得自?己的大婚了?,但为?何我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得紧。明明是大喜事,我怎么会害怕呢?”
她在质问自?己,何尝不是在质问他。
赵明斐压下喉间苦涩,安慰道:“都是假的,我们大婚盛大华丽。那天你很美,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那天一切都很顺利,很顺利。”
柳云在他一声声肯定的答复中?平静下来。
他这么爱她,她相信他。
秋末易打雷,三更半夜下起了?瓢泼大雨,瑟瑟冷风将屋内的烛火吹得忽明忽灭,偶有电闪雷鸣撕裂漆黑,爆发出骇人的冷光。
一声惊雷猝然爆在檐顶。
赵明斐下意识去翻身去抱身侧的江念棠,然而他的胸口?忽地?被什?么刺入,剧烈地?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不得不松手,摸黑朝痛处探去。
闪电恰到好处出现在天边,屋内顷刻间亮如白昼,将此情此景照得清清楚楚。
赵明斐看见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江念棠的脸惨白惊悚,双目无神,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然而亮光只持续了?一瞬间,屋内摇曳的灯烛被吹灭,罗帐内彻底陷入黑暗。
赵明斐听见江念棠细碎的颤音,他按住肩上?的伤口?,忍着痛安慰她:“别怕,你只是做噩梦了?。睡一觉,醒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