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皆是白幡,整座府邸透着一股萧瑟气息。

犹在发怔之际,后院传来一阵哭嚎,越承昀循声而入,只见正厅之中赫然摆着一具深色棺木。

白幡悬于梁上随风飘荡,郑钰倚在棺木旁,抱着一对泥塑偶人又哭又笑,神情恍惚形似疯癫。

“我不知道,我对不住她……”如此两句来回重复。

……

怀正二十四年,陈梁郡王薛琢携诸世家反,改年号为顺天。

同年九月,薛琢将建康城北街一带民居重新?翻修,随后重赏随他入城的几大世家,贬斥卢氏、谢氏等。而后便是整饬朝中官员,凡得?景元帝重用的寒门?官员,或迁出?建康远赴偏远地带,或被径直罢免官职赶出?建康,只有极少数的得?以留下。

这少数人中便包含程束,他在秘书省如鱼得?水,没过多久便如愿升了官。

建康城内被薛琢一手提拔起来的世家越发跋扈,短短一月,欺男霸女已成常事。而宫中,薛琢压根不在意民心,自登基之初便提高了税率,且命心腹从各地采选美貌女子,无论婚配与否。分明刚坐上龙椅不久,皇城内外竟隐隐生出乱象的影子。

城中频生偷盗之事,百姓脸上也多了怨怼,街头巷尾笼罩于戾气之下。越承昀看了看,只觉薛琢的美梦恐怕很快就要?到头,忽然有些心安。

十月,分明是秋季,建康却落了雪。百姓私下纷纷言说此为孽象,薛琢却将此批为“瑞雪”,称之为天命所归的祥瑞之兆。

不管他又作何?言,越承昀什么?也做不了。这一月来,他缠绵病榻,如今勉强能下地行走,但身体到底是坏了当初薛琢以其未得?准允擅离汀州为由将他抓入诏狱,却不知为何?最终并未杀他,而是将他杖责三十后扔回了宅子。

雪落个不停,他拖着将养到半道的身体出?了城,独自上了小重山。

因着伤还未好全,他走的艰难,但好歹走到了。

昔日花草欣荣的小重山此刻已被薄雪覆盖,越承昀折了根树枝作拐,循着记忆一路摸索到溪边。靠在冰冷的石块边,寒意刺骨,可他心中却有了片刻安定。

雪越发大了,四周安静极了。越承昀闭上眼,渐渐连冷意都觉察不到了。也许是他心诚,他竟隐隐听见她在叫她。

*

夜色深深,宵禁时分,寻常人家皆已安睡,唯有宜阳公主?府内仍有几处亮着灯。

医官们均被劝至侧厢歇下,女使也被遣出?了清晖院。是以,清晖院内,只有她与他二人。

有风吹来,树枝与花叶在窗外?一晃一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在静谧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薛蕴容抬眼看了看更漏,已近子时。她起身走向窗边,犹豫了一瞬,还是将半开的窗户虚虚掩上。

屋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身后的床榻上传来低弱清浅、甚至时断时续的呼吸声。

薛蕴容缓步行至榻边,又贴着榻边坐下,伸手勾住了越承昀的手指。

伤口的药刚换过,是以此间药味格外?浓重。

那一刀从他的前胸径直没入后背,被拔出?时又狠狠一扯,以至于伤口几乎又被撕扯开,刀口并不齐整,医官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止住血。而后该灌的药更是都灌了,针灸之术也尽数施展了,可他除了偶尔的眉心抽动外?,再无半分反应。

指尖依旧感受不到半分暖意,薛蕴容又怔怔看向他,有一瞬几乎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