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洲忽而几分明了。

其实三清真的很强大。如若谁无条件信赖她,她能教那人任何功法。

能帮那人解决任何事情。

只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无条件”。

罗艽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个被指责了会回嘴、被冤枉了会委屈的活生生的人。

但凡三清多听一句、多问一嘴。

事实就不会这样难看。

可惜,可惜。三清眼里,罗艽不过一把长剑。

彼时她带罗艽上山,由一是见罗艽根骨奇佳,由二便是瞧见罗艽眼里那份狠厉的劲儿。

明明年纪很小。

是了。

“她能成为一把很好的刀、一柄很好的剑。”或许彼时三清,是这样想的。

那么三清对罗艽的褒奖称赞,亦不过是在欣赏一把完美的长剑。

而刀剑,不需要有情丝。

不能有私情与私欲,更不能退缩、犹疑、茫然三清对她叶青洲又何尝不是这样?

在三清眼里,罗艽与叶青洲只是她的两把剑。两把好剑。

而三清道人也恰恰,仅仅需要好剑。

那些天,叶青洲断断续续想了许久许久。

她明白,三清道人太强了,却没有“犹怜草木青”的悯然。

三清的强大让她周围人事物皆顺从她心意那么其中一点点“不顺”,在她眼里,便是忤逆。

三清身上,有一种冷漠到极致的傲慢;她惜材爱材,却从不将材当成一个真正的人。

……可惜。

待叶青洲想明白这些因果,已经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

东风送暖,半枝淋漓青翠。春光无限好。

三清山山南,寝居外亦一片依依桃红。

罗艽又做梦了。

梦里杏红春色,是叶青洲衣衫退尽,掐着罗艽的背,双眼哭红,声音亦被搅得七零八落,“师姐……嗯,呜……师姐……”

叶青洲嗓音微微颤抖。

好像一场初春的风与梦,吹得罗艽心颤。

可骤然醒来时,罗艽却只是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罗艽懊恼地一拍脑袋,整个人苦闷又愧疚。

她怎么可以这、这样胡乱肖想?

更何况,距上次见到青洲,分明已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

两年?三年?罗艽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彼时风仪门满山青翠,凤凰台上,舞着长生剑的小少年好不风光。

便与罗艽这种大病初愈者……两不相干。

她有她的前途。罗艽却有些无所适从了。

罗艽只记得漠江城东风宴后,师娘将她带回山。在石窟间混沌了一月有余,压制不成遭反噬,师娘便将她送回山南。

照料几个月,蛊毒克制了大半,灵力恢复七八成。

此刻罗艽支起身,步子虚浮地下榻,凑近院外水缸,迷迷糊糊洗一把脸。

“……真是造孽……最重的伤,居然来自最亲近者。……”

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一起落进罗艽耳中的,是院外两位嬷嬷在窃窃私语。“怎么就不问一句,多说一下呢……一定……有苦衷……”“别这么说了……这几个月都是……在照顾。眼底悲戚不是作假。……”

罗艽打水的手一滞。

她们在说什么?

才想细听几句,却见院外人推门而入。

她们抬眼撞上罗艽视线,细碎的话语戛然而止。

几人面面相觑。

反是罗艽先挤出一个笑。“你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