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艽在猜叶青洲心意。

滁唐,叶青洲自是要去的;但,绝不会想与唐谙同往。

现已见过唐谙,叶青洲的设想被隐约打乱。

在她的设想里,见一面唐真岷,表明来意,再将三清道人交给她的东西丢在唐真岷脸上。长生剑出鞘,斩一段凡魂,于是屠门之仇得报。

但事实上,罗艽以为,七年前火光冲天的府邸里的叶青洲是小孩,眼下抱剑寻仇的叶青洲,仍不过一个孩子;年关一过,也才十五岁出头。

就算没有唐谙这一变数,叶青洲也未必真能毫无差错地完成这份设想。

倘若,她向唐真岷表明来意后,唐真岷不认呢?

毕竟七年已过。而从锦官城向滁唐的这一路中,人人都说唐真岷是个顶天的大善者。

前尘往事已说不清。舆言上,叶青洲不在上风。

诚然,叶青洲剑术不赖,又有罗艽在侧,她必然杀得了唐真岷;倘若以幻心术为佐,神不知鬼不觉杀人,或许也非难事。

可叶青洲是个良知尚在的人。

人人得而诛之的贪官,葬于火海,其女为仇,去斩杀另一位被赞不绝口的善人

提剑的那一刻,她或许会犹豫,且心下煎熬。

这份犹豫与煎熬,会酿作藤蔓,束缚住她的神魄这对修道者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罪业循心,暗火轮回。

简而言之,叶青洲的恨意被情理消解,便不足以支撑这份杀戮。那么此刻,良知反而成了阻碍;她自然而然地成为,被眈视的那一方。

不论行善或除恶,一旦内心不定,必遭反噬心下虽如此想着,罗艽却忽而扫了眼叶青洲身侧,陡然出声发问,“青洲,你说师娘交给你的,是什么东西?”

叶青洲无精打采地抬起眼,神色虽恹恹,却还是递予罗艽一个小小锦袋。

那袋子说来奇怪,分明小如婴儿拳掌,布袋空荡荡,掂着却有些沉。

罗艽瞅一眼袋上红绳,最简单的缠绳系法,可伸手轻扯,又像个死结,半天解不开。

等瞧见袋上浮纹,罗艽才喃喃道:“这是……芥子袋?”

芥子袋源于兰芥州,是修道者之间极常见的法器:其以芥子存星罗,便于随身带。

那么其上系绳,应当也被施了灵力,非特定人等无法解开。

而一询问,竟然叶青洲也不晓其间何物。

“师娘说,丢于唐真岷便是了。她自会解开。”

罗艽隐约皱了皱眉,心道,这难道是曲儿曾说的……那屠门杀手的头颅?

瞧着手中锦袋,罗艽忽感到一阵恶寒。

恰是此刻,马车驶过滁唐地界。深冬之时,城岸枯枝萧瑟,天顶万里无云,一派晴光好天气。

*

滁唐更挨清都,系毗修仙大派风仪门,比锦官城繁华不少。

等在滁唐安定下来,已是日暮。

其间越问这城中情况,叶青洲才越是苦恼。

因为百姓口中的唐真岷实在十全十美。

便让叶青洲更摇摆不定。

从客栈的房内走出来时,街边华灯初上。与白日相比,小摊小贩并未减少太多,一声吆喝一声嚷,华灯盈盈落落,映成数道鱼龙舞狮、雪儿金香桦。

沉木阴冷的客栈房内,叶青洲面如死灰跌坐在榻边。

罗艽见状,好说歹说、央了又求,才带着叶青洲朝街上踏出一步。

罗艽闭口不提唐家事,却也想让叶青洲多逛一逛。

不论报仇与否、心结何处……

到底是散散心。

沉静的夜里清风拂过,街边闹闹嚷嚷,倒几分年关未过的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