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缓,表达困难。但只要我有意识,我就会向所有被我伤害的人道歉,我很良善,我不会伤人,也不会伤害自己。

我在强制医疗期间,在那家所谓的专业医院住了整整半年,在强迫和半强迫的情况下,被喂食和注射了大量治疗精神分裂的药。可是,他们不但没有治好我的病,还让我病上加病。

韩棠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我过去的病历,港岛的医生治了我几个月,没什么起色,他又从德国请来一个精神科专家。

这个胆大心细的精神科专家第一次看诊,就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决定。

他说,看我过去的病历,我最初的情况没有这么严重,只是由于长达半年被人乱用药物,导致病情急性加剧,继续吃药只会重上加重,所以他建议电休克疗法,比药物效果好,副作用相对小。虽然复发率也不算低,但至少能缓解我的癫狂症。

据说,当那个德语翻译把这些话讲给韩棠听,那个手握我生杀大权,又对我厌烦至极的人,连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要么好好活着,要么赶紧死。”这是韩棠在最初那一年经常对我说的话。

在这件事上,他十分独裁,谁都没通知,也没找任何人商量,一个人做了这个决定,连个招呼都没打,第二天就把我送到了电疗床上。

听人说,人被电击后非常恐怖,癫痫病人发作起来什么样儿,被电击的人就是什么样儿,那种抽搐能让病人咬断舌头,让关节在痉挛中错位,甚至折断自己的骨骼。

那个场景我在电视上见过,病好了之后,每次再看到那样的画面,都会不寒而栗。自己经历的时候,对于具体过程没有太清晰的印象。只记得他们为了保证治疗过程的安全,在电击前给我注射了肌肉松弛剂,这种药直接作用在神经上,会引起剧痛,尽管打了麻药,可人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也并非全无感觉。

经过几次之后,每次进电疗室之前我都会叫得撕心裂肺、呼天抢地,如果不穿束缚衣,几个大男人都按不住我,直到给我注射了麻药,我才会慢慢安静下来,濒死一样抽搐,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那时的我,每天浑浑噩噩,不会表达,也不会求救,只依稀记得,在我意识清醒的时候,只要有穿白大褂的人靠近我,不管是不是送我去电疗室,我都会怕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小蓝对我说,在我进行那个疗程的时候,她只跟着我去了一次,就不敢去第二次,那场面太揪心,也太恐怖,正常人看多了都会变得不正常。

后来夏荷知道了这件事,她吓哭了,声色俱厉地谴责自己的前夫,质疑他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故意报复?!就算不是,送一个意识不清的弱女子去被人电击,这种做法实在太不人道。如果我就那么死了,韩棠应该为自己的轻率感到羞愧。

我不知道韩棠是否会为这件事感到羞愧,只知道,作为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人,他已经尽了自己所能,那是我一个人的地狱,别人帮不了我。

用那位医生的话说,人的大脑很复杂,也很脆弱,当某些介质发生改变的时候,需要用一种直接有效的方法将它纠正过来。可惜,目前最有效的,往往都是最残酷的。

疼痛不过是一时,忍一忍也能将就着过去,更可怕的是我的精神。那段时间,我看这个世界就像一个模糊的影子,又像一场场荒唐的梦境,平静的时候是美梦,癫狂发作的时候就是噩梦。梦中的人都不是原来的样子,有时温柔和顺,有时青面獠牙。

我总是听到有人在对我说话,看到一些过去的场景,我沉浸在一场场噩梦中醒不过来,张开眼睛也是鬼影憧憧。

用韩棠的话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颠三倒四,人事不知。

那个疗法我一共做了八次,或许更多?我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