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联系。”

笔尖一挑,橡皮滚落地上。

“你生气干嘛…我做什么了吗?”我把橡皮捡起来。

“没。”晁鸣回答。

“那你突然…”

“姜亮点,我们什么关系?”晁鸣收回目光,凝视我。

我仓皇低下头,视线里只剩晁鸣的手,修长、骨节分明、青色血管。他揪我头发是这只手,玩游戏是这只手,写字是这只手,拍我后腰的也是这只手。

“朋友。”

说这两个字蛮艰难,音节蹦出来,还要弱化尾音让它表现得更自然。

“我不想再和你当朋友了。”

晁鸣讲完就站起来,随便拿了几本书抱在怀里,离开教室。

我应该死缠烂打,追过去逼问他这算怎么回事,可我就是既生气又委屈,生气把我屁股钉在凳子上,委屈使我控制不住地把橡皮放回晁鸣的文具盒。

有时候我在想,我心里憋的那股劲儿到底是什么。它帮助我活下去,帮助我考砸后更加用功,帮助我在被姜为民殴打后离家出走,帮助我推开不喜欢人的手,帮助我挡在晁鸣身前。自尊?不是,没那么高尚。它低劣多了,不值钱多了,像个看不清斑点数量的瓢虫。

所以它让我坚持着,没再主动找过晁鸣。

我好像没朋友了。

朋友。

开始独来独往。化学老师说过,我们现在的中学生就喜欢三两聚堆,等到上大学才会懂得一个人的快乐。我不快乐,一点也不。我企图把自己打扮成一副洒脱的样子,可每到课间操和饭点,我都在拼尽全力用我的余光去捕捉晁鸣的动态:他在和谁讲话,和谁勾肩搭背,和谁一起吃的饭,谁贴他近了,谁的眼神不对劲,谁有可能喜欢他。

我是个小心眼的变态,改不了。

一节晚自习,刘好在我旁边偷吃清凉糖,能听见糖与牙齿碰撞咯啦咯啦的声响。她拽我袖子问我作业,张嘴尽是薄荷味,好甜,我没忍住问她要了一颗,也含在嘴里咯啦咯啦。

我在演草本上写“我不想再和你当朋友了”,看眼旁边抓耳挠腮写不出物理题的刘好,狠狠心递给她。刘好有点近视,我字小,所以她先是眯缝眼看,看清楚后吃惊地望向我。

我冷酷地继续做作业。

“姜亮点…”刘好作势来掰我的嘴,“绝交了就把糖还我!”

她声音好大,纪律委员把我俩名字写到黑板上。

刘好喋喋不休,琐碎的抱怨落在我耳朵里,我突然觉得是不是那股劲儿把我带往错误方向,七星瓢虫进化成十一星瓢虫,害我。

我承诺刘好帮她抄两章论语表歉意方以堵住她的嘴。

晁鸣走读后就不留在班级上晚自习了,他的位置是空的。

还有一小时二十三分钟放学。

有人在翻书,有人在写字,头顶的风扇摇转,我呼吸加快,一个庞大而明艳的计划酝酿心中。

**晁鸣:**

**你好。**

**我们大概四天没说话了,从开学的时候你在教室告诉我:我不想再和你当朋友之后我们四天没说话了。**

这段没写好,我撕下来揉成纸团。

**晁鸣:**

**我也不想再和你当朋友了。**

**地球上的几十亿人类,就好像百分之九十七的海洋水,泱泱无尽,我根本不在乎。**

**四天里我想了很多。从军训时候你勾我后脑勺的小尾巴,到热烘烘的拥挤澡堂,为一些题目答案争执,抽烟,蓝色荧光游戏机,十字路口的新年烟火…我好想把每个细节都回忆,也以为这将是个漫长的工程,可实际很快,流畅极了,好像回到和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