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陆居澜面色严肃,拜得?很认真。

慕怀清看着沉默的碑,心中因他的话而泛起酸楚。

她拿出?纸钱蹲在地上?开始烧,缓缓道:“你不知道,这小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嚣张了。躺在县衙门口睡大觉,被我吓醒了,还说要把我抓起来。后来不知怎么就开始跟在我身后,一口一个县尊地喊,要?我给他佩刀,提拔他做捕快。他倒真也勤快,跟着陈捕快东奔西走,一年就提拔上?去了。

“嘴里也总是没个正经,又?是说宋主簿老,又?是催宋主簿娶媳妇儿的,还催到我头上?来。轮到自己娶的时候倒不好?意?思了,东拖西拖的,说是太忙。我刚答应他,等灾荒解决了,要?多给他放几天假。谁承想一不留神,他就跑到我前面去,跑得?没影的了。这下?倒好?,放一辈子假了。说好?要?请我喝的喜酒也泡汤了。

“总嚷嚷着要?佩刀,佩完就挂在腰间成天显摆,还以为有多厉害,怎么会干出?替我挡刀这种傻事来。我明明,明明是给他佩了刀的……”

风淡淡地吹,纸钱上的火苗摇摇晃晃。

慕怀清的眼神里满是哀伤:“昨天天还没亮,我送他到这,主持完仪式就匆匆走了。还没来得?及和他多说两句,也不敢在这多待,我怕看见刘大哥。抚恤的钱和田契我都是让手底下?的人送到他家的。那份替他请求朝廷封赏的公?文,我涂涂改改写了好?几天,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就这样?成了纸上?孤零零的几个字眼。他明明比我还年轻。云程,我夜里睡不着,时常会想,我何德何能值得?别人付出?一条性?命。是他代我躺在这里的,他让我一生都背负这种罪孽了。”

陆居澜心疼地望着她:“无晦,这并非罪孽。如?果换做是我为你而?死?,我一定是看重你胜过我自己,希望你能有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慕怀清烧纸的手一顿,指尖紧了一下?,低声道:“再也不要?有谁离开了,你也不要?,明澈也不要?,我身边的人,都不要?……”

她站起身,凝望着无言的碑:“刘大柱,若有来生,还是不要?遇见我这样?的人了,就平平淡淡做个农民吧。”

陆居澜凝望着她,黄纸烧了大半,灰烬在他们脚边飘飘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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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情稳定下?来了。城外官道即将竣工,慕怀清颁布了安置流民的告示。

返乡的壮丁可领一月口粮和百文路费,老弱则会由官府雇来的一些车队护送。想留在这里的,也可以另外报名垦荒,之后落户在此。

遣送第一批流民返乡时,慕怀清亲自到场视察,确保每一份口粮都能发?到他们手里,无误后方才在临时的名册里划去他们的名字。

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聚在城门口。将要?离开时,不知是谁先转了身,朝慕怀清的方向跪了下?来。

“多谢慕青天救命之恩,我齐九,此生都将铭记于心!”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一个个都在说:“谢慕青天救命之恩!”

场景震撼,无人不为之触动。

那一刻,慕怀清终于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或许有了那么一点意?义。

“各位请起吧。不必拜我,是圣上?宅心仁厚,庇佑你们。”

人群陆续起身,最后望了一眼归仁县的城门,望了一眼城门下?清瘦而?笔直的身影,啜泣着渐渐离去了。

陆居澜走到她旁边,笑道:“慕青天?我把这个也写进奏章里去吧。”

慕怀清笑道:“我哪担得?起这么大的名头,陆察院这是要?徇私吗?”

陆居澜笑道:“活民五千,怎么担不起?都是事实,何来徇私?本官向来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