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在何处?”他焦急问道。
朱才茂匆匆走在前面?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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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怀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衡曲。哀鸿遍野的衡曲,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有的人典卖妻女换米,如典卖猪羊。有的邻户夜里偷偷交换孩子?,烹煮而食,郊外常有幼童尸骸掩埋。
有的人死在街头,皮裹着骨,肚子?却高高隆起。为防止疫病传播,士兵会将街头的尸体拖走焚烧。
她有一回跟着爹爹外出看见了,害怕地问:“爹爹,他明明瘦得只剩骨头,为何肚子?却这样大?”
顾若川挡着她的视线,不忍心她看见如此惨烈的景象:“没?东西吃的人,会去吃一种叫作观音土的东西,那东西吃下?去能得片刻饱腹,却消化?不了。观音土,观音土,白似雪,毒胜鸩,这哪是观音大士的恩赐啊……”
顾若川潸然泪下?:“阿筠,是爹爹没?用,连累你一起来?这受苦了……”
她摇头,坚定地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
顾若川的眼泪越发汹涌。
眼泪落下?,又忽然成了血的颜色,落在公文?上,绽出一朵血花。
“爹爹!”她大惊失色,拿帕子?去擦顾若川嘴角的血。
顾若川扶着案桌,摇摇欲坠。
“爹爹,你休息一下?吧……”她哀求道。
顾若川将染血的公文?倒扣过来?,不想叫她继续看见,叹息着说:“城外又来?了好?多饥民,还有好?多事没?安排。”
她着急道:“爹爹,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帮你一起。”
顾若川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无病无灾,就是帮爹爹最大的忙了。”
她严肃道:“爹爹莫非觉得我是个只顾自己吃饭睡觉的庸人?”
顾若川被?她板着脸的严肃模样逗笑了:“爹爹可没?这么说。在爹爹眼里,我家阿筠啊,是天底下?最聪慧、最美好的人了。爹爹都不舍得把你嫁出去,不知道天底下?有哪个男子?配得上你。”
“爹爹,你真是累糊涂了,开始说起胡话?来?,赶紧睡一觉吧。”
“好?,那就听阿筠的,就睡一下?。”
画面?一转,顾若川躺在床上,形销骨立,昏迷不醒。
她偷偷将郎中拉到一旁,哽咽道:“衡曲的事已经结束了,爹爹被?调到这边来?,明明最近没?有这么忙,为什么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柳郎中,你一直跟在爹爹身边的,你跟我说句实话?,爹爹的身体到底怎么样?”
柳郎中唉声叹气说:“身体一旦亏空,哪有那么容易补回来?。大官人当?初在衡曲,已经将身体彻底累垮了,现在就像只到处漏风的麻袋,什么也兜不住啊。顾娘子?,老朽,实在是尽力?了……”
为她遮风挡雨的山,在这一天轰然倒塌,她的人生?,从此下?了一场无比漫长的雨。
听见两声咳嗽,她连忙回身走到床边坐下?。
“爹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顾若川虚弱地睁开眼睛:“阿筠,不必紧张,爹爹已经觉得好?多了……”
她强颜欢笑道:“那就好?,爹爹可得快点好?起来?,春天已经到了,爹爹还得在休沐的时候带我出去踏青呢。”
顾若川笑道:“好?……”
她接着道:“不只是出去踏青,爹爹可别忘了,小时候你给?我读那本游记,还答应我要陪我要去很多地方?。”
顾若川道:“那么小的事,你还记得啊。”
她说道:“那当?然,爹爹答应过我的话?,我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