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猛然一震,忽然想起在王府时曾翻阅过的白驼山密档。那些记载着欧阳克身世的只言片语,此刻在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他低头看着怀中颤抖的青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原来这个看似风光的西毒传人,竟与自己一样,被困在养育之恩与血海深仇的夹缝中。
雨幕中,欧阳克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与雨水混在一处,这分明是个被心魔折磨得支离破碎的病人。杨康不禁苦笑,原来方才那番对话,对欧阳克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居高临下的试探,而是真真切切的求救。
杨康突然觉得可笑。他们一个锦衣玉食的小王爷,一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此刻却在这破败酒廊下,像两只受伤的野兽般互相依偎。
“看来......”杨康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感受着对方紊乱的呼吸,“你的处境,跟我一样的艰难啊......”
远处传来侍女焦急的呼唤声,杨康抬头望去,两道白影已如惊鸿般掠过雨幕。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扶住欧阳克,动作无比娴熟。其中年长些的侍女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枚赤红药丸,捏开少主的下颌送入他的口中;另一名侍女则立即运起内力,掌心贴在欧阳克后心,将真气源源不断地渡入他体内。
冷汗顺着欧阳克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侍女们雪白的衣袖上晕开深色的水痕。杨康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那两名侍女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状况。年长侍女甚至抽空向杨康福了福身:“多谢杨公子照拂我家少主。”
雨声渐止,从屋檐滴落的水珠在泥泞的地面上敲出零星声响。欧阳克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长睫微微颤动。两名侍女一左一右将他扶起,年长的那位小心托住少主的后颈,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年轻的侍女则撑开一柄素白油纸伞,细心地为少主遮挡住残余的雨丝。
“杨公子,告辞了。”执伞的侍女向杨康盈盈一礼,声音清泠。年长的侍女已经半抱着欧阳克转身,雪白的衣袂扫过潮湿的地面,沾上了几点泥渍也浑然不觉。
杨康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主仆三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欧阳克在梦魇中痛苦地辗转,这一次,记忆的迷雾终于被彻底撕开,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五岁的他正坐在走廊台阶上玩耍,忽然看见瘫痪多年的父亲竟自己离开了床榻。父亲扭曲着枯瘦的身体,青筋暴起的手指在地上抓出深深的血痕,拼命拖着残破的身躯爬行,像是一条受伤了的毒蛇,面容痛苦而狰狞。孩童本能地想要上前搀扶,父亲却已经一把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房门,屋内传来母亲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啊!”
本就因重伤而经脉寸断的父亲目眦欲裂,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怒吼一声“奸夫淫妇”,随即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地瘫倒在门边,再也没了气息。
叔父欧阳锋衣襟半敞地冲出来,正对上兄长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他颤抖着伸手去探鼻息,却在触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时僵在原地。心神大乱之下,竟未注意到廊柱后那个瑟瑟发抖的幼小身影。
母亲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发髻散乱,素白的衣裙上沾满可疑的痕迹。她扑在父亲身上嚎啕大哭,突然又发疯似的捶打叔父的胸膛。指甲在叔父的胸口划出道道血痕,却换不来对方的半点反应。
突然间,母亲的目光恰好对上了柱子后的小欧阳克。她的表情瞬间凝固,抖若筛糠,满脸的惊慌与绝望。
在欧阳克因惊恐而瞪大的目光中,母亲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疯了一般用尽全力撞向了他藏身的廊柱。
“砰!”
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欧阳克惨白的脸上,溅入了他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母亲素白的衣襟被鲜血一寸寸染红,像一片凋零的花瓣般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