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下，最终归于沉寂。

良久之后，见儿子再无言语，康熙方才缓缓直起了身子，神色复杂地凝视着胤禛，伸出手轻轻抚平那紧蹙的眉峰：“傻孩子，你的心里到底还压了多少事儿？”

然而，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时，昏迷之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胤禛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皇阿玛的手臂，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嘶喊：“不要！”

康熙一把揽住儿子坐不住向下滑倒的后腰，抬手扶住那无力支撑的头颅：“嗯？......不要什么？”

胤禛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却是散的，声音飘忽不定：“不要......争......，我......做...太子......”

皇帝的眼神骤然锐利，苍劲有力的手指牢牢捏住了胤禛的下颌，皱眉逼视着他失神的双眸。

“你？......想当太子？”低沉的声音里裹挟着危险的意味，眼底暗潮翻涌。

胤禛缓慢地眨着眼睛，瞳孔始终没有聚焦。他的话语颠三倒四，显然并不能清楚地思考。甚至他之后都不一定能记得现在说过的话，毕竟半昏迷的人，根本就算不上清醒。

“不要...争......，八......十...四......不争......”

泪水混着冷汗从苍白的脸颊上滑落，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合，发出无意识的呓语，断断续续：“我...做...太子......，不...争......”

积攒的气力很快被耗尽，胤禛的双眼猛地上翻，身躯突然剧烈一颤，瘫软在了皇阿玛的怀里。

康熙的双臂不自觉地收紧，将儿子软绵绵的身躯牢牢搂在怀中，久久未动。他的脑中嗡嗡作响，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记闷棍。

怀中的胤禛单薄得可怜，纤细的脖颈无力地后仰着，双目微阖，浑身冷得像块寒冰，整个人仍在微微颤抖。

皇帝的心绪一时纷乱如麻，喉间似是被人塞了一团棉絮，竟发不出半点声响

在众多皇子中，若说真有人对皇位毫无觊觎之心，恐怕只有老四了。而朕...也唯独只对他...深信不疑。

老四如今这身子，已然亏损得厉害，即便是精心调养着，又还能好好活几年？他若是真当了皇帝，只怕连几个月都撑不住。

以胤禛现在的身体情况，若是立他为太子，只要老八或者十四肯狠得下心来，攻心为上，很快就能将他逼上绝路。

然而，即便病弱至此，哪怕是在高热昏迷、神志不清之际，老四心心念念的，仍旧不是他自己。谵妄中所吐露的肺腑之言，字字句句仍是在为兄弟们着想，竟是宁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阻止手足相残的悲剧。

康熙低头看向怀中，胤禛已经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可他那闭阖的眉眼，却与记忆中保成的模样渐渐重合。

泪水模糊了皇帝曾经锐利的双眼保成和老四......，朕最乖巧的两个孩子，朕最疼爱的两个孩子，也是......朕最亏欠的两个孩子......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仔细拂去胤禛额前汗湿的碎发，康熙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儿子安静沉睡的面容。指尖轻轻抚过那熟悉的眉眼，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这一刻，年迈的皇帝卸下了所有的猜忌与权衡，从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重新变回了一个心疼孩子的父亲，万般珍惜地将儿子紧紧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