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46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热河行宫。
皇太子胤礽的居所内,安神的沉水香袅袅升腾。
胤礽迎过再次前来拜访的四弟胤禛,轻轻握着他的手,将人引至身侧落座,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对方身上,细细端详着他的神色。
近来四弟每日总爱在他这儿陪着,虽面色看似红润,说话也比从前有了中气,可胤礽总觉得哪里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异样。
“四弟,你的手怎么总是这般冰凉?”胤礽终是按捺不住关切,温声开口问道,“我瞧这指尖都泛着青白,似是血脉不畅。不如再传御医过来看看?”
“啪”
茶盏应声坠地,碎瓷四溅。胤禛连忙缩回手,微微垂下了眼睑。
自从服用了既济丹以来,他的心脉愈发虚弱,唇色与指尖时常会泛出青紫,为此不得不以脂粉遮掩,却不想还是被二哥看出了端倪。
胤禛心头泛起一阵酸楚,垂眸定了定神,正欲开口婉拒二哥的关切,却突然发现对方神色有异。
胤礽正死死盯着宫女手中拾起的碎瓷片,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血色,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僵立不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二哥!”胤禛心头猛地一沉,瞬间意识到这是二哥的郁症发作了。
他立即起身挡住胤礽的视线,半跪在二哥身前,将那双藏在袖中不停颤抖的手紧紧握住。
胤礽的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他却恍若未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抓握的动作。
胤禛将那双冰凉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绷紧的指节。望着眼前人空洞失焦的眼眸和强忍痛苦的神情,只觉得心如刀绞。
今生有自己的时时相伴,那个曾经如骄阳般耀眼的二哥尚且被逼到了如此境地。那前世,只能独自承受着所有猜忌与压力的太子,又该是何等煎熬?
胤禛清楚地记得,前世二哥的郁症恶化到后来之时,已然神智昏聩、言行失常。
他会语无伦次地流着泪嘶吼,会失控地抓挠自己的手臂,甚至在精神崩溃后亲手掐死了皇阿玛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朝野上下传遍了皇太子胤礽“鞭笞宗室、凌虐臣属”的暴行,人人都道他“身患狂疾,不堪为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