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时笙面色逐渐恢复平静,对着门子福了一福,转身便要离去。
谁知,这时一位老嬷嬷的声音响起:“杜娘子,杜娘子请留步!”
那老嬷嬷年事已高,腿脚不甚伶俐,走到乌头门时,已然呼哧带喘了。
杜时笙回头,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陌生老嬷嬷,有些不解。既然宋十一娘不在府中,为何这位老嬷嬷还要唤她留步?
杜时笙虽然不识得,门子却是很熟悉这位嬷嬷的。她正是这么多年来,尹夫人身边唯一一位嬷嬷,也是宋相公的奶娘简嬷嬷。
门子急忙上前扶住一头大汗的简嬷嬷,道:“何须劳动嬷嬷自己过来,唤我们一声便好。”
简嬷嬷叉腰喘着粗气,对门子笑道:“你跑得跟个没毛的猴儿一样快,我唤了你好几声都未曾听见。”
那门子一怔,有些羞赧地垂下了头来。
这府里从主子到管事,多为男子,且性子皆是沉默寡言,行事稳重的。他并非家生子,但却极是仰慕宋相公为人,便也学着他沉稳有度的气质。然而,只是不经意间,仍会又流露出了毛头小子的性子来。
唉,不过也莫要苛责自己,便是宋相公,也有没那般沉稳的时候。近日城中这般乱,甚至流言四起,说宋相公不得圣宠,即将被贬到秦州,不也没见相公回来力破谣言,夺回圣眷吗?
门子这样想着,又不再自责了。
“不知杜娘子能否移步小叙?我家夫人想要见见杜娘子。”简嬷嬷歇够了,对着杜时笙笑道。
“夫人?”杜时笙重复道。
宋十一娘的母亲?她曾听谢冰雁提起过,宋十一娘的母亲不喜见人,从不曾抛头露面,为何今日却要见自己?
简嬷嬷笑道:“正是,十一娘虽不在府中,但是夫人听说杜娘子来了,便想瞧瞧十一娘新交的闺中好友。杜娘子若是方便,不如随老奴进府吧。”
原是如此。
杜时笙不好回绝,只好点了点头,准备跟着简嬷嬷进去。
简嬷嬷走了两步,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腿,对门子道:“罢了,你腿脚快些,还是你带着杜娘子去吧!我在此处替你守着门。”
门子一听,便笑着领了命,带着杜时笙一路去了尹夫人的住所。
简嬷嬷瞧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
大理寺逼仄的囚室中,崇永与魏修晏相对而坐着。
他敏锐的眸子扫过魏修晏平静无波的面色,缓缓开口道:“某前番所问之事,不知少卿是否能够如实相告?”
他神情冷静,面色如常,倒是看不出与平日里有何不同。
可是,若是十分相熟之人,便能从他扶在膝头的,微微握拳的双手上,看出他心中的紧张与不安。
魏修晏并不算与他相熟,可当他的视线扫过崇永颊边,那两道隐隐的血痕时,仍是垂下了眸子。
“崇寺卿,恕在下难以从命。”魏修晏平静地拒绝了他。
“魏少卿,若是某未曾记错,当年魏家与林家十分交好。为林家雪冤,也是魏都督终其一生的夙愿。”
崇永紧盯着魏修晏,似乎并没有因为揭开他这道伤疤,而表示出歉意。
果然,青年微垂的长睫动了动,似是昭示着他内心翻涌的心绪。然而,仅是一瞬间的不同,魏修晏便恢复了冷静。
“圣人命某查的,是余玄惠的死因,并非林家当年的谋逆案。”
听着他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崇永心中,对这个年仅二十出头的青年,生出了一丝钦佩。
步步为营,临事不惊,谋定而后动,他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恐是不及魏修晏的。
只是,现在留给这个青年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