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机场的路上,高挚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装着临行前她塞给他的符纸。

"爸爸,姆妈说这个符要放在枕头下面。"

罗观承掏出口袋里皱巴巴的黄表纸,朱砂咒文被压皱,一角翘起黏住半边。

后视镜里,兰城灯火渐次弱去,可他仿佛看见云虬洞方向亮着一点幽蓝,像是长明灯重新燃起的信号。

内心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高挚单手摸出口袋内的东西。

所谓的护身符咒上,“生死不离”四字被她描得殷红如血。

霓虹混着雨丝在车窗外扭曲流淌,想起她最近种种行为,高挚攥着残页的指尖发白。

“生死不离”的"离"字最后一勾几乎划破宣纸,像和罗浮玉欢爱被他顶到极致时在他后背抓出的血痕。

高挚受够了一味地隐忍她的不言不语,突然猛打方向盘调头,轮胎在柏油马路上摩擦出刺耳鸣响。

蟾宫经阁的烛火在雨幕中飘摇。

高挚把观承交给了还未睡下的道童看顾,折身往正殿走。

踹开虚掩的门扉时,罗浮玉手里握着银刀,道袍衣袖半挽。

血线顺着小臂的橙红色的咒蜿蜒进铜盆,水面浮起诡异的金纹。

他曾在妻子和叔父们的争吵中拼凑过关于罗浮玉自小被送回来道观的前因后果,罗老爷子相信这些,更听从静虚对罗浮玉的推命演算,大约不是什么吉利话,不然她手上的那道符咒也不会代表了锁魂。

一瞬间,想起罗父的病魔,罗母的早亡。

高挚不喜欢把个人的命运和虚无缥缈的命理结合在一起,可看着女人正在进行他看不懂的仪式,上前夺过匕首砸向墙角。

罗浮玉苍白的脸浸在烛光里,她看着男人急忙给自己缠止血布,没有挣扎,反而还有心力调侃:"呵,你这样子,我都怕迟早有一天你要拆了蟾宫。"

血腥气混着降真香催生出某种癫狂,高挚掐着她下巴吻上去,铁锈味在唇齿间漫开。

"你当年自己都说,这些不过是骗香火钱的把戏。”

罗浮玉突然咳嗽起来,血沫溅在袖口,冰凉的唇又贴着他颈侧,答非所问道: ? ? "我算是知道,观承的性子到底像谁了......执拗,认死理......"

蒲团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高挚把女人抱上膝头,然后听到罗浮玉呢喃:"其实我一直没和你说,当年观承周岁晏上,青岩推演说他怕是活不过三岁。”

“起初我也以为是在讲观承随了我的病弱,可医院也跑了,药也吃着,我突然发现天灾人祸这么多,病痛反而是最先可以预防的。”

青岩子的话每晚都像魔咒,缠绕地她喘不过气,一直到怀上二胎都没有好转。

随着观承两岁生日一过,罗浮玉都数不清那是第几个失眠的夜晚,她攥着静虚子给的符咒跪在长明灯前,供台上是程择善找来的典籍。

上面说,借来的寿数可以用血亲来还。

罗浮玉迟疑地按照步骤进行了第一次仪式。

如果她生命中注定要有一个活不长的孩子,那么她宁愿是肚子里的胚胎。

一命换一命。

就这么胆战心惊地等待着何时灵验,直到她怀孕四个月时毫无察觉地吃下了那盘肉饼。

她真的流产了。

高挚不信命,她何尝不曾犹疑,可是流产那天的痛又是那般刻骨铭心,一时间她甚至分不清这次人为意外的“主谋”究竟是她在罗家的敌人还是那个信了借寿的自己。

"我把他埋在桂树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