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苏毅与苏诀曾谈到了只言片语,苏白不经意听见,便放在了心上,谁知一向好说话的公子也摇头不答。苏白虽然不知道苏世誉为什么这时忽然提起这件事,却不忍错过好机会,忙道:“想听!”
“说来倒也不算复杂,”苏世誉想了想,“那时我十五岁,随父亲抵御匈奴入侵。父亲有心磨练我,单独让我领了一支军队,待我与其他将领无二。但毕竟年纪小,没什么实战经验,身边的副将辅佐教导了我许多东西,我心里很感激,视他如师如长。后来我们中了匈奴的诱兵之计,他的看法与我不同,我虽有犹豫,但禁不住他劝说,选择相信他的判断。”他话音微顿,才继续道:“然后我帐下四千将士被悉数坑杀,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才知道他早已经叛国。”
苏白没料到会是这么惨痛的记忆,看苏世誉神情平静,又忍不住追问:“当时肯定很凶险吧,公子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苏世誉却摇了摇头,“我没有逃出来,只是他想留我一命。一是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二是因为他觉得我长得像个小姑娘,打算把我献给匈奴皇族。”
“在到达匈奴营寨之前,我杀了他,在他身上捅满了七十一刀,又想尽办法回到了父亲军中。”
“七十一?”
“我记得被他亲手杀死的一共七十一个人,都是身边最熟悉的、最亲近的人。”苏世誉沉默了一会儿,复又慢声道:“那一战,是我的错,我错信了不该信的人,所以付出了代价。而如今,楚明允有不臣之心,我若再错,代价恐怕就是整个天下了。”
他本没必要告诉苏白这些,说至此处,才发觉更像是对自己的告诫。
而苏白大惊失色,“什、什么?楚太尉他居然想要……”那个词不敢出口,连忙压下声音,“那公子要怎么办?”
苏世誉淡淡一笑,“若是会有那么一天,自然要依律处置。”
苏白呆愣愣地看了苏世誉半晌,不过脑子地问:“公子,您心里难过吗?”
他猝不及防,不禁一滞。
见他这样,苏白连忙找回了眼色,埋头给苏世誉添茶。
苏世誉却垂下眼,又轻声道:“即便真要如此,也没什么,总不过是等天下安宁,我再还他一条命罢了。”
苏白手一颤,滚烫的茶水就溅了出来。
第七十三章
十三年前的这桩旧事,于朝廷,于苏家,都不大光彩,它消失在了兵部的籍册里,也尘封在了他的记忆里。今日抚开灰尘再拾起,不由自主地又随之想起许多事。
苏世誉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按在太阳穴上,眉眼间竟显出一丝疲倦。屋外渐渐下起一场秋雨,淅沥沥地生出凉意。
当年那场仗还没打完,父亲就把他关了禁闭,一直等回到长安,让人把苏世誉的衣裳全换成了白衫,并严令禁止他再和任何人动手。
但少年人多少都会有些叛逆,更何况他骨子里自有股固执,只是被温和性情掩盖得不大明显。
那时叔父苏行还没被贬谪出京,坐在堂中与苏诀议事,少年的苏世誉自廊下经过,行礼问好后正要离去,却被苏诀叫住:
“誉儿,你过来。”
苏世誉走入堂内,站在他们面前。
“把手臂抬起来。”苏诀道。
苏世誉看了眼父亲,迟疑一瞬,还是慢慢抬起手,儒白的衣袖内侧有一小抹被水洗过的淡红,隐隐还带着丝血腥味。
苏诀面色微沉,“我告诉过你什么?”
苏世誉垂下眼,没有回答。
“哎大哥,算了吧。”苏行忍不住出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京中近来不太平,匈奴那边据着地猖狂,别的人也想掺和一把,誉儿都这么大了,能护着自己,你总不能让他被人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