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了一个早上的玄衣爬出来透透气。

天色在早上就相当阴沉了,中午过后, 更是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数月以来吸饱了水分的山泥越发松软,山路泥泞不已。

左边是峭壁,右边是深渊, 唯恐马车打滑, 行进的速度放得更慢。

水珠滴滴答答地溅湿了竹帘晃动的穗子, 简禾好奇地掀起了一角。玄衣站在了翻倒的藤筐上,两只黑漆漆的爪子搭在了窗沿,与她头挨着头,朝外看。

好些弯道,马车轮子几乎是贴着山石过的。黄泥混着雨水,冲出一条条浑浊的小泥道,看得人十分压抑。银炽的电光劈裂了半壁天空,闷雷轰响,仿佛大地都在为之震动。

简禾将帘子一放:“外面好像比中午时下得更大了。如果他们一直不停车,你不就走不了了吗?”

她和玄衣商定的“逃跑大计”,就是在中途停车、下去活动活动时,以小解为借口,趁机将他放走。

“不用假设,多半行不通。现在雨那么大,就算停车,他们也不会让你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一个人走远。”玄衣抖了抖身上沾到的水珠:“但也不要紧,西朔山的地界,在一天之内是走不出去的。你们也不像会露宿荒野的人,今晚一定安排了下榻的客栈。”

“明白了!”简禾一点就通:“那我就等今晚,在客栈掩护你离开。”

矮几上,精致的瓷碟中盛着各种零嘴,是在上路时备着解馋的。此时,糖纸已经堆成了小山包。

玄衣咯吱咯吱地咬着糖,小尾巴有节奏地在席子上扫动,看起来心情颇好。

魔族与人类在味觉上的喜好差天共地,已经互斥到了“你爱吃的我都讨厌”的程度。但是,玄衣却对人类的糖果情有独钟,嗜甜如命,多腻的糖都吃得津津有味。这大概是他唯一认可的人类食物了。

简禾趴在了马车里的矮几上,有点惆怅地垂着眼睛。

说了那么久,这回终于不是玩笑了。过了今晚,就再也见不到玄衣了吧。这个小气鬼,到现在都绝口不提自己的家在哪里。天大地大,九州辽阔,以后就算想找他叙旧,也不知去哪找,真的讨厌死了。

简禾将小脑袋转了个向,下巴支在了手臂上,巴巴道:“玄衣,我以后可以写信给你吗?”

玄衣犹在剥糖纸,漫不经心道:“我住的地方收不到你的信。”

“那要是我不写信,你还会记得我吗?”

玄衣一顿,觉得有点好笑,龇了龇小尖牙,故意道:“应该不会了。”

“喂!”简禾控诉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以后都见不到了,都不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好歹一起睡过那么长时间,说翻脸就翻脸!”

玄衣:“……”

他深吸口气,道:“我什么时候和你睡……”

“我不管,睡一个房间也算一起睡。”简禾娇蛮道:“不许岔开话题,我要听好听的话。”

玄衣道:“什么样的话才算‘好听’?”

“好说好说。”简禾从箱子里翻出了自己最近在看的书,熟练地翻到了折住了的一页,清了清喉咙,声情并茂地念道:“比如‘死鬼,我会想你的,你不许忘了我’、‘如果要和你分开,我宁可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