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头，我看到裴霖倒在地板上，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

16

裴霖进了手术室。

裴叔叔裴阿姨都来了，我爸爸妈妈也来了。

裴洋挨了裴叔叔一巴掌。

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我想跟进手术室，但所有人都拦着我。

我妈妈哄我去休息区休息。

她跟我说是小毛病，裴霖睡一觉醒来就会跟我们回去。

可是我听觉真的很好，超乎他们想象的好。

裴叔叔和裴阿姨的争吵声，还是穿过门板，穿越嘈杂的休息区，在人声、电视播放声、车轮滚动声、器械运转声中，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裴洋有先天性心脏病。

他发病了。

17

原来我五岁时遇到的裴哥哥，确实是裴霖。

他的病非常严重，所以幼儿园只去了那么几天，就又回到了医院。

死亡的镰刀悬在他的头顶，一刻也未曾远离过他。

而我当时的情况那么糟糕，所以被送过来的，只能是跟裴霖长得一模一样的裴洋。

在裴洋的认知里，接受帮助的是哥哥，还债的是自己，因为哥哥他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

所以他第一天晚上才会说讨厌我，也讨厌他哥哥。

裴霖能离开医院走动时，也偷偷来看过我。

可能是觉得父母偏心哥哥，裴洋对我有强烈的占有欲，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他的事。

他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只是因为想从父母那里分到一些关注。

裴霖没办法好好上学，因为一些契机，把心思放在了音乐上。

他对生命有很多独特的感悟，因此也认识了许多朋友，包括 LIVEHOUSE 里的乐队姐姐们。

因为和裴洋闹翻，他有了接触我的机会。

他只想看看我，并不想让我知道他的存在，因为他知道他随时有可能突然离世。所以他没跟我说过他的名字，也一直引导我独自去完成许多事。

362 的行驶路线，我们学校的上一站是市三医院。

我早该发现的。

他不应该四处奔走。

但他希望他能在离开之前，让我得到更多的快乐。

他与我同病相怜，所以他才会说，不一样的星星也能发光。

我躺在妈妈的大腿上，看着屏幕里的猫和老鼠，眼泪横七竖八地流了满脸。

妈妈以为我吓到了，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在想。

有那么一刻，裴霖庆幸过我是迟钝、情感薄弱的自闭症吗？

他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因为他的离开伤心或者痛苦，也不一定懂得喜欢和爱。

可是，我现在都学会了啊。

18

再见到裴霖时，他躺在病床上，插着鼻饲管，肤色苍白，整个人好像都快变透明了。

他看我眼眶鼻尖通红，强打起精神，安慰我说他只是得了小感冒。

「晓晴，还记得幽灵游戏吗？」

我点点头。

他说：「你上学的时候，我会用幽灵的样子陪在你身边。如果你找到我，就算我输；如果你能顺利毕业，就算你赢。赢了的话，我会给你奖励。」

他骗我。

我偷听到了。

他的病不能再拖了，裴叔叔打算带他去国外动手术。

手术成功率只有 40%，就算成功了，恢复的过程也很凶险，只能留在当地的医院，不可能再回国。

这一走不知道是生离还是死别。

但我只是说：「赢了的话，能不能永远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