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有着这样的一双眼睛,翡翠第一次见时愣了:“你的眼睛……”

金砂微微侧着头,她目光没有完全落到翡翠身上,“嗯?原来是新来的,怪不得会愿意住过来呢。”

翡翠一时没有从金砂那种罂粟般的气质中回过神来,就见她笑眯了眼睛,轻巧捂着嘴嘻嘻哈哈。

金砂的短发像枯雪上泼洒滚烫的热血,平切的发型因为白中夹杂深红而显得有几分不详,仔细看才发现金砂的眼神凝凝,似乎找不到目标物。

“……”金砂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突然沉了脸色,“我看得到。”

阴沉沉的目光又转瞬间变成了媚意横生的柔柔眼波,“独来独往银粟地,一行一步玉沙声。”(*)

竟然突然唱起了吟颂雪声的小调。

翡翠这时完全知道领着她住过来的管事口中的“那女人可惜咯”的可惜落在何处。

金砂的美已飘零,正如新春时最后那点寒英琼花,在这间空荡荡的院落里旋转着。

据说金砂曾因一双如画双眸,如关雎婉唱的嗓子,“勾引了可多个来河上找乐子的银铠甲。”

眼睛坏了,只能看得见模糊的灰影这是后来金砂亲口告诉翡翠的。

此时两人只是关系寻常的住客。

似乎是管事试探了金砂的底线后胆子也起来了,没过多久这儿就又住进来了个新姑娘。

“是血玉呀,你们有没有见过的?那可是真的漂亮。”明亮艳红头发的姑娘快人快语,手指绕着发尾一卷一卷。

血玉有些贪享受,要强也言语刻薄,没两天就要跟金砂吵一架。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的让翡翠好笑得很,有时却也着实折磨人。

血玉:“你就非得躺在这树底下不成?”

院子里有颗蓝叶乔木,金砂喜欢搬着躺椅在这休息。

金砂:“?我碍着你什么事了?”

血玉:“这一地一地的叶子你人挡着了啊。”

金砂:“又不是要你动手,你急个什么劲。”

蓝叶之吻的建筑里处处可见这种叶子蓝得深浅各异的树,因为打理起落叶来只需要做一件事烧。

蓝叶烧起来藏蓝乌檀色的火焰,这种火焰有种奇异的特性,就是烧到最后只会把自己烧成灰烬,却无法将火焰烧到其他的材质上。

金砂讽刺地盯着血玉冷哼两声,又刹那松了眉眼,曼声婉转轻笑,懒散扬起手就是一盏提灯打翻在落叶上。

腾地烧起来的蓝火眨眼间淹没了院子里的两人,只听见血玉气急败坏的抱怨,和金砂娇柔的嘻笑声。

就这样两人互看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住了几个月。

珍珠住进这矮房子里了。

珍珠刚来到她们中间时,翡翠就觉得她很不一样。

她脸庞像羔羊一样。

珍珠有着跟她们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真正的柔声细语,那不是为了迎合任何人而机敏地寻找到的,为使自己更轻松而作出的伪装。

当她被蓝叶之吻的打手拎着纤细的手臂丢到暗室中,也不对任何人有愤懑与抱怨。

翡翠冷眼旁观,这新来的全身都是纯粹洁白的女人,内心也像雪一样。

满脸横肉,眼有刀疤的执刀武士说:“小婊子。”

她会说:“你有什么事吗?”

身上尽是繁复的香料气息的老鸨说:“姑娘啊,你就叫珍珠吧,这是你与贵最近的地方咯。”

她点头:“好。”

直到后来熟悉了,翡翠才确定,那是因为任何东西终究都无法在她心里留下痕迹。

就像雪上的脚印,只要再下过一场雪,还会剩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