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然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绵长,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极度放松的状态。
“现在,想象一下,你正走在一条长长的、铺满了柔软白沙的走廊里。走廊的两侧,挂着一幅幅画,那些都是你的记忆……”
“别害怕,我会在你身边。现在,让我们一起,走到那扇你最熟悉,也最抗拒的门前……那扇通往十八岁夏天的门……”
季安然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意识在下沉,光影在飞速倒退。
暖风,阳光,年轻的他们,飞速倒退的风景,悠扬的《流浪者之歌》。
然后…
是那辆失控的卡车…阿恙撕心裂肺的吼声…方向盘猛打的刺耳摩擦声,巨大的撞击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无数混乱的声响和画面,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吞没!
“啊!”
季安然猛地从躺椅上弹坐起来,脸色惨白,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噩梦,又是这个噩梦!
“别怕,安然,看着我。”封昱的声音沉稳有力,像一根定海神针,强行将她从恐惧的漩涡中拉了出来,“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季安然颤抖着,目光涣散地看向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它……它又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知道。”封昱递给她一杯温水,“我知道它很可怕。创伤记忆就是这样,它会把最痛苦的一帧无限循环。但是这一次,我们不逃跑,好不好?”
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真诚而坚定,“我陪你再回去一次。这一次,我们试着让‘电影’继续往下放。悲剧发生的那一刻不是结局,我们去看看,后面还发生了什么。好吗?”
季安然握着水杯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但看着封昱鼓励的眼神,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她点了点头,声音虽小,却无比清晰:“好。”
她重新躺下,在封昱的引导下,再一次回到了那条通往死亡的公路上。
当那辆蓝色卡车再一次撞过来时,她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
“睁开眼,安然。”封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着它,不要逃避。这一次,让时间继续流动。”
她的意识穿过那片刺目的血红和黑暗,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她仿佛漂浮在一片纯白的、温暖的虚空之中。
“然然。”
封昱的声音,慢慢远去,融合成了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
季安然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看到了那个她刻在骨血里的身影。
十八岁的阿恙,穿着干净的白色卫衣,笑容依旧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阿恙……”她的眼泪瞬间决堤,声音哽咽。
“别哭啊,傻丫头。”季无恙走过来,像从前一样,笑着揉乱她的头发,他的掌心温暖而真实,“吓坏了吧?”
她拼命点头,说不出话。
“然然。”季无恙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和骄傲,“你听见《流浪者之歌》了吗?那是你在维尼亚夫斯基大赛上拉的,我录下来想了好多办法,才去掉了那些周围的噪音。”
季安然的心口猛地一窒,一种尖锐的痛苦瞬间涌了上来,可接踵而来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酸涩与滚烫。
季无恙看着她,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我宣布,从现在开始,这个版本的《流浪者之歌》,就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他的眼神温柔而深邃:“我以前就喜欢它,是因为流浪者虽然漂泊,但他的灵魂是自由的,他一直在寻找回家的路。这首曲子不是关于死亡,是关于寻找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