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概从他小就知道家里把他过继给姑母了,姑母虽然很少来看他,他却时常挂念着姑母的。他上学堂的学费和日常开销也是姑母从上海邮过来的,如果不是姑母,他很可能一生下来就被爹扔进茅坑了。
他出生时,因为身体残缺,爹娘都当他是怪物,爹抱着他就要扔进茅坑,是姑母拦了下来,说认下这个孩子,他才能活下来的。从小邻居的婆婆婶婶一见到就会唏嘘半天,然后重复这个故事,他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他更多是对能与姑母一起去上海生活的期待。
过了两天他与姑母一起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苏北老家,路上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姑母还给他买了串糖葫芦,他坐了快一天的火车,才把一串糖葫芦吃完。
酸酸甜甜的,真的好吃。
到了上海,还未来的及收拾好对这座城市繁华的震惊和赞叹,姑母就招手打了一辆黄包车带他来到了路公馆。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座房子,起初,他以为这是一栋楼,里面至少住了三十户人家,不过很快知道路公馆就只是路家人的房子。黑冷的铁栅栏围起来得有四五亩地,三层半高的白色小洋楼,前有喷泉,后有花园,气派的不得了,对怀恩来说,这跟皇宫有什么区别呢?
姑母告诉他,主人家都去北平了,整个宅子只有十多个佣人看家,每日都要除尘打扫,跟主人在时一样。姑母他们都有佣人房,房间在地下室,有些阴暗和潮湿,不过在怀恩看来,这就是很好很好的房子了,每个佣人都能拥有十平米大小的私人空间,有木门、有插销能上锁、平整的水泥地板、粉刷干净的墙、不大不小的单人床、时髦的木质衣柜、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怀恩想连校长家都没有这么好的房子呢!
怀恩得了一间这样的房子,女佣小翠告诉他,姑母很得女主人的欢心,是女主人从娘家带来的女佣,在主人家整个北迁的时候,姑母本应跟着走的,却求着女主人留了下,还为他求来了一所学校和一间卧室。
小翠说,路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小翠还说,怀恩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姑母啊。
怀恩心中感激,所以在进了新的学堂后拼命读书,即使从没接触过的英文和日文像天书一样,即使那些数学、化学公式让他手足无措,他也从没有松懈过、放弃过。
他努力了两年,考上了上海震旦大学英文系,连英文老师都说他是个奇迹,只接触过两年英文就能学得这么好。
那是怀恩见过姑母最开心的一天了,她平日里总是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笑的合不拢,眉头也舒展开了,她用欣慰的眼神看着怀恩,说,我儿辛苦了。
怀恩既高兴又羞涩,两年来没日没夜的学习终有了回报,可也知道,若不是姑母,他哪里有条件去这么好的中学,跟着外国人学外语,跟着各种天资聪颖的老师学数学、化学呢?若还是在苏北老家,他努力再多年,也绝考不上震旦大学。
姑母掏腰包请厨师备了一桌好酒好菜,佣人们围坐在厨房支起的长桌上,热热闹闹吃了一回酒。他们恭维着姑母和怀恩,都说姑母熬出头了,培养出一个大学生,了不得了。
事实也是如此,怀恩读完四年大学,一旦毕业进了洋行或洋货公司,靠着给洋人做翻译就能成为上等人,能在上海立足是可以预见的未来。
怀恩在姑母允许下也喝了几杯酒,他从未喝过酒,喝完走路都有些打晃。
众人散后,他因为喝的头昏,回到房间倒头就睡,睡的迷迷糊糊被渴醒了,起来喝了杯水,才发现已经半夜了,他身上一身汗,粘腻的不行,就收拾好换洗衣物,悄悄来到二楼一处房间洗澡。
这是从他在这栋宅子住下后,姑母带他来的。佣人们只有一处公共浴室,三个水龙头,热水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