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开枪杀了他。”

听闻此话,许知礼持枪的手轻微抖动一下。

此刻,连方迟墨也恍惚了,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许知礼?

露出古怪阴笑的是他,面露不解踌躇犹豫的也是他。

他明白枪对一名刑警的重要程度,为何要抢夺他的枪再将枪口对向他?

“许知礼,你不要受他的蛊惑!”方迟墨眉头紧锁,厉声喝道,“你忘记你的身份了吗?你忘记我们这么辛苦追查的目的了吗?”

“你的身后是恶贯满盈的连环杀人魔,被他掳走了这几天你经历了什么?许知礼!”方迟墨说,“你可以把枪口对准我,你也可以杀了我,反正我本来就该死了,但你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方迟墨越说越悲怆,颤抖的声线染了一丝哭腔。

这三年来,他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每天眼睛一睁就是调查各种蛛丝马迹,偶尔也会有挫败沮丧到想要放弃的时刻,是对真相的不断追求促使他坚持到现在。

活在痛苦与煎熬中的,又何止是受害者家属,方迟墨也在一次次的挫败中不断重振旗鼓。

“是我把你牵扯起来的,所以如果杀了我能让你活下去。”方迟墨认命地闭上了眼,身侧的风夹杂着细丝,冰凉的雨倾斜而下,落到他身上。

痛苦到一定程度会五感俱失吗?为何他闻不到萦绕在周身的血腥味,为何雨落在他身上没有冰凉的触觉……

他松了力气,双手垂在身侧,苦笑了一声。

“许知礼,不要犹豫,开枪吧。”

周遭的空气凝滞了一瞬,呼啸而过的风骤然变得凌厉,狂风乱舞,竹叶飞扬,雨声嘈嘈切切。

而这一切,在方迟墨的耳中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他听不见风雨声,直至听不见自己的喘息声。

“嘭!”

子弹出膛发出惊天巨响,带着爆裂性质的滚烫子弹,瞬间穿透方迟墨的胸膛。

浓烈的火药气息弥漫开来,连疾风骤雨也压不下的冷漠肃杀。

方迟墨的身形晃了一下,直直地向后仰躺而下。

他宛若一具灵魂遁入无边无际的空荡,他的肢体没有依靠,甚至没有实体。

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的石块上,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碎了,粘腻的液体不断溢出,将他的头发湿成一簇簇的。

他眉宇轻簇,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是许知礼开的枪吗,还是江屿?对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死了。

风风雨雨十几载,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他本就是这样的命运,只是来的早晚不同而已。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所谓的走马灯,甚至没有回想起任何一个人。

就像是累到极致,毫无征兆的睡着了一样,他的眼皮沉重,没有抬起来的力气。

对不起,那些为他赴汤蹈火而死去的战友,那些翘首以盼的受害者家属。

对不起,许知礼,他没能把凶手活捉回去。

人死后会去到另外一个世界吗?他这样的人,大概是去不了天堂的。

眼眶酸涩,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溢出,方迟墨吃力地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却不受控制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那笑声像是腐朽的枯木发出的断裂声,越笑胸口的血液便流的越多,他狼狈地躺在地上,雨水冲刷着逐渐失去体温的肢体。

好冷,只有流出来的血是热的。

好冷,是雨水穿破了他的皮肤,直直浇在骨头上。

好冷。

脑海里最后一幅画面定格在许知礼持枪对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