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你一定要走在我后头。”

许平生愣了一下,抬手轻轻敲了敲曲南霜的头:“说什么胡话呢?!”

曲南霜垂着眼,头抵着许平生的肩,小声说:“因为我自私,你要是走我前头,我就活不了了,我会难过,也会做不好。”

许平生心口一窒,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

“好,我答应你,一定不抛下你先走,我放心不下你,也不忍心留你一个人。”

转眼瞧着院中的那棵树从叶茂葳蕤,落成枯枝,年复一年看昏鸦偷食树上的烂果,看白雪覆盖天地。

听蝉鸣贯彻整个夏日,嗅到馥郁的花香掩盖岁月的铁锈。

池不夏成婚三年生下了两个孩子,却因为升迁,带着孩子和妻子南下,一去就是七年未归。

瞿记不少姑娘已经嫁人,曲南霜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每日却还两家铺子轮流跑,许平生看得心疼,却没有阻止。

每日陪着她,揽下了大多事宜。

五十七岁那年深秋,许平生病倒了。

原本替曲南霜遮风挡雨的大山轰然倒塌,一日日的咳血,食难下咽。

那病,来势汹汹,将人折磨得形销骨立,求了无数郎中,都束手无策。

曲南霜将一生的心血,那两家店交给了别人,自己日日守在他的床边只守着他。

以前她总提心吊胆,不敢辜负瞿三娘的嘱托。

如今曲南霜也已两鬓斑白,但比起病骨支离的许平生,她被照顾的很好,神态都带着少女的烂漫。

可随着许平生病情加重,曲南霜也慢慢消瘦,枯萎。

一朵花的花匠死去,比他先枯萎的一定是他娇养的鲜花。

这日夜里,已经卧床不起半月的许平生罕见的有了精神。

可曲南霜却高兴不起来。

她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两人像年少时一样,挤在院中的藤椅上,看着院中那颗快要落光叶子的树。

月光沉凉如水,祥和地铺在两人身上。

“南霜,别为我难过,替我再看一看不夏河他的孩子们,我还是不放心让你先走,我怕前路难走,没人牵着你。”

“我不是扔下你,我只是替你去探路,你乖乖等我来接你好不好?”

许平生说话有些费劲,半年受病痛折磨叫他如今双手枯瘦如老树皮,他颤颤巍巍将手伸向曲南霜,捧着她的脸,一如既往的温柔开口。

曲南霜早已泪流满面。

话都说不出,只是不住的点着头当做应答。

他们这一生,相互搀扶,携手共进。

没有红过脸,吵过架,回溯前半生,好像所有的苦都在那座吃人的宫中吃完了。

许平生哄着曲南霜睡后,才起身往外走。

曲南霜在许平生起身往外走时就醒了过来,她捂着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地上,又化作水消失不见。

就像他们这一生,挣扎半生只为在生命的尽头坦然赴死。

第30章

许平生一步步蹒跚的走在雪地中,看着他的脚印,从了无痕迹,变成一串孤独的清浅的独行线。

就像当初在深宫之中,瘦小的曲南霜背着他走的那一条常常的宫道。

地上只留下了她一个孤独的脚印。

出城之后,雪下的更大。

这一路,许平生一边走,一边回忆。

经过破庙,那是他和池不夏的出于的地方,他相信他死后,池不夏能够替他照顾好曲南霜。

可越走,许平生就越来越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