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勖无声而笑,抬眸凝视前方乱云激流,神色在夜幕中变得晦暗不明。
“世道既乱,唯有以战止战。”
“以战止战……”上官云心神巨震,重复着这句“以战止战”,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他先前只望从戎立功,挣得一个锦绣前程,到时锦帽貂裘、荣归故里,教世人再不敢随意欺侮……此刻却忽然觉得惭愧,觉得这想法太窄了。
自古乱世出英雄,上官云既已脱得泥淖、死而复生,如何还能再囿于安身立命之思!行走人世一遭,若只为一己之私,如何称得上一句大丈夫!他追随的将军是个气吞万里的大英雄,他至少也得是个小英雄,否则有何面目常伴他左右!
……
多年以后,当小矮马上官云成为绰号“烈马”的名将上官云时,仍清晰地记得这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夜晚,记得这句低缓有力的“以战止战”。
而此刻,他的一生才刚刚拉开序幕。
斯时夜风紧,远山乱,云水激荡,山河寥廓无言。
大宛马在前,乌骓紧随其后,雨鬣霜蹄,飙起风尘如电,马蹄踏破秋风,朝着黎明的方向纵入无尽的黑夜。
第051章 第 51 章
十月十二, 金匮值日,利于征。
这一日也是故荆州、江州刺史,南郡公何威的五七之日。他的幺子何穆之披麻戴孝, 于三军阵前哭灵。升帐点兵之际, 又于点将台上慷慨悲歌, 口占一篇辞文藻丽、顿挫激昂的檄文,历数会稽王父子欺君祸国、穷欲苛民等十大罪状,以清君侧之名挥师东进, 华兵向阙。
惊闻此讯, 会稽王司马弘于病榻之上强撑衰体, 草就诏书, 诏封何威之弟何冲袭南郡公爵,进为荆州刺史。
何穆之为婢妾所出,素为叔父何冲不喜, 二人积怨颇深, 人所共知。是故,司马弘欲以此计动乱荆州,使其乱起萧墙内、祸生肘腋,以免建康兵燹之祸。
此计虽有怯战之嫌,却也勉强算是老成谋国之策, 乃是天家羁縻士族、平衡各方的惯用伎俩。然而,小郎君司马德明却不能理解乃父苦心, 他年纪轻轻便掌柄国之权, 头年倚仗北府之力又成功平定了天师道之乱, 雄心正炽, 便是何氏不率先发难,他亦早存了挥兵荆州之心, 只望能将何氏一举铲平,再建武功,十分不情愿走这般姑息迂柔之道。
一众门客掾属眼见老会稽王时日无多,纷纷涌聚到小郎君身边,逢迎其意,百般阿谀。其中魁首莫过吴郡顾章,此人极擅钻营之道,又通奇技淫巧,素为司马德明信重。
原本,司马德明已在病榻之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老父的病中嘱咐,只是心中郁郁,战与不战还在犹豫之间,顾章揣其心意,便劝道:
“荆州拥兵自雄乃自王氏而起,之后庾氏、郗氏轮番踵迹,至于何氏则成痼疾,使得一国之内俨有二君,贻害社稷。历代先王莫不深患此痈,可惜力有不逮,终不能将其一举祓除。而今相公少年豪杰,谋略智勇更在父祖之上,何不亲征讨贼以扬国威,不日克敌,便是彪炳千秋之功绩,我大晋中兴指日可待矣!”
司马德明被这句“我大晋中兴指日可待”鼓噪得怦然心动,他早就不甘居于病弱的永安帝之下,只是苦于朝中尚有谢太傅、高陵侯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压阵,一时却也无法取而代之。若能一举平复荆州之乱,立下无匹之功,那禅代之事便也就顺理成章了。
德明计议已决,干脆撕了会稽王亲笔所书的那封诏书,改由顾章执笔,以永安帝的名义,诏封自己为平虏大都督,敕命北府都督赵勇克日发兵,囤师历阳,迎击何氏。
……
霜晨微月,拂晓时分,北固山下西津渡口已列满了排队登舟的北府军,霜花凝在他们的铁甲和枪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