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将眼睛撬开一条缝隙,他果然是在看她。
“我醒啦!”韶音再也装不下去,翘着嘴笑出声来,将额头上的帕子丢给他,“不要这个,湿湿的好难受。”
李勖守了她一个昼夜,终于等到人醒,不由也舒出一口气,笑道:“头还疼么?”
韶音摇摇头,他又问,“饿不饿?”
“有一点。”
“想吃什么,牛乳粥好么?”
“今天是初九么?”
“你惊吓过度,又受了风寒,昏睡了一天一夜,现在已经是初十日的凌晨了。”
“初十?我还想给你过生辰呢!”韶音懊恼极了,不禁埋怨起他来,“你怎么不叫我!”
李勖一怔过后,眉目蓦地绽开,靥上那道箭痕一深,柔声安慰道:“没事,明年再过也是一样的。”
“你别走。”韶音忽然牵住他的衣角,“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不是饿了么?”
“我把生辰礼都备好了,还没送给你呢。”
李勖重新坐回床榻,抚着她光洁的面庞,“阿纨给我备了什么礼?”
家人日日挂在嘴边的小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全然是另外一种味道,低沉醇厚的嗓音像是将她整个人噙着细细咂摸。她的郎君有万夫莫敌之勇,在她面前却柔情似水。
韶音的双颊忽然飞起一抹红晕,拉上被子将头脸蒙得严严实实,声音娇得犹如空谷新莺,“你躺下我就告诉你。”
第058章 第 58 章
他对她的命令言听计从, 却总是不得要领。人是已经躺在了身边,她要他抱,他果然就抱了, 可却是将她和外面蒙着的那一层厚厚的被子整个儿地抱在了怀里。
“不是这样抱!”韶音又羞又气, 仍蒙着脸缩在里面。
“那是怎么抱?”
“你”
韶音奋力地探出头来, 刚想要说你怎么这么笨,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却发现他正噙着一抹促狭的笑意灼灼地看着自己。
这目光真个是令人羞愤欲死, 可这貌忠实奸的莽夫在黎明降临之前的天光里竟是格外英俊, 剑眉星目昂扬着令人难以抗拒的男子气概, 靥上那个小小的笑涡更令她心旌摇荡。于是韶音顾不得羞怯, 凑上去吻了他。
李勖怔然。
轻柔的嘴唇落在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出征时落下的箭疤上,似是骀荡的春风隔着十年的光阴吹拂而来,柔和地抚慰了当年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的惶然少年。
那年的战事发生在寿阳城外一片荒烟蔓草的残垣断壁之间, 日落时分, 鲜卑人的羽箭从城墙上飞射而来,蝗虫一般遮天盖地。
赵勇一声令下,便有无数条血肉之躯组成人肉盾牌,向前艰难地推进,前面的人倒下, 后面的人补上,鲜血流成河, 蜿蜒在深秋皲裂的土地上, 血腥气引来了食腐的秃鹫, 成群结队地在远处观望, 只待着人类的厮杀落幕后尽快享用它们的晚膳。黑色的乌鸦在上空盘悬不去,发出嘎嘎的怪叫。
那只羽箭破空而来、穿透面颊的一瞬间, 李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先前的惊骇和畏惧尽数褪去,余留的只有无尽怅然。
他在那一瞬间遥望泗水之滨,看见江滨大片的芦苇荡在无限夕阳下柔柔招摇。真美,十六岁的少年郎在那一刻感叹生死,觉得这一生草草结束实在遗憾。
似乎有风从那边吹来,温柔地拂上了他的面颊。他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怒喝一声,一把拔出面上的箭,以死而复生的悍勇踏过尸山血海,将云梯搭了寿阳城楼外,爬上去,一刀砍了鲜卑人绣着金蛇图腾的号旗。
群胡大乱,北府军乘势破城,攻占寿阳。
那一战,他从最底层的小卒升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