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岁了?”可足浑继续问。
“五岁。”灵奴清脆地回答,一面用黑眼睛盯着上首的陌生女子仔细看。
“皇后问你话,你要这么说,’回皇后的话,奴婢五岁了’,说完之后要低下头,不可对皇后无礼。”旁边的宫人低声提醒。
灵奴不明白为什么要自称“奴婢”,垂下了头,一时间却开不了口,宫人着急地轻轻掐他的肉胳膊,可足浑氏摆了摆手,微笑道:“听说你会写字,把你的名字写下来给我看看。”
话音未落,早有宫人将绢帛铺到了灵奴身前的青砖地面上,狼毫蘸了墨,递到手里。
灵奴不假思索地在帛布上落下一个“张”字,接着又落了一个点,想要继续往下写,忽然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他见过那个“猷”字,却没记住该怎么写,只记住了一个点。
灵奴偷偷用余光观察四周,发现周围那一双双绿眼睛都在紧盯着他,就像小舅父故事里讲过的大灰狼一样,他紧张起来,觉得手中的毛笔像石杵那么沉重,眼看就要握不住了。
“写字,最关键的就是理直气壮,要像你阿父一样,管他是对是错,先写出来再说。”
关键时刻,阿母的声音忽然从心底里冒出来,灵奴感觉不那么害怕了,就着先前那一点,在帛上写了个“油”字。
“张油,这个名字倒有趣。”可足浑氏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像她这样的贵族女子,自幼便学习汉人典籍,功底不浅,见了这个名字便觉得有些可笑。
“字写得不错”,可足浑氏很满意,教灵奴将父母的名字也写下来。
灵奴依言,在帛布上依次写下“张中”和“庾迎穷”。
“庾迎穷,人皆盼富,我独迎穷”,可足浑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高雅意趣,饶有兴味地追问道:“你阿母姓庾,可是颍川庾氏?”
灵奴点了点头,心道:我阿母姓谢,陈郡谢氏的谢,才不是什么颍川庾氏。
可足浑一听这孩子竟然还是名门之后,见他生得玉雪可爱,又与女儿灵徽一般年岁,不免心生怜惜,放柔了声音又问:“你阿父是做什么的,如今可好?”
“我阿父是……”灵奴哪里知道张衷是干什么的,只好诚实地回答说:“我阿父是造反的,如今已经死啦!”心里面大声呐喊:我阿父可是京口贩草鞋的李二,说出来吓死你们!
可足浑氏诶呦了一声,她对江左士族联手对抗李勖之事略有耳闻,以为这个张油的父亲必然是死于此事,唏嘘了一会儿又问:“那你阿母呢?”
灵奴想起庾姨母疯疯癫癫的样子,脆生生道:“我阿母疯啦!”
“长生天!”可足浑身为人母,实在听不得这些,恻然道:“快起来吧,地上凉。”转头吩咐宫人:“往后就将他留在毓秀殿,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别委屈了他。”
常侍还怕皇后不满意这个小玩伴,一听这话心里边就松了口气,笑着提醒道:“皇后,这孩子还差一道手续呢。”
可足浑氏才想起来这个,看看张油的小胳膊小腿,再看看女儿紧张的眼神,摇头笑道:“他才多大,过些日子再说吧。”
这孩子才五岁,颠沛流离来到异国他乡,若是就这么挨上一刀,未必能挺过来。更何况,狼烟已经蔓延到了距离邺城不到四百里的黎阳,眼下的日子能维持多久还不好说。
可足浑氏一想到这些,心底压抑的忧愁就浮到了面上,倦怠地挥了挥手,教宫人都下去。
灵徽高兴地朝着灵奴努了努嘴,示意他跟自己过来,灵奴明白是漂亮阿妹保住了自己的小鸟,赶紧跟上,两个五岁小儿蹦蹦跳跳地走出殿外。
第150章 第 150 章
第一场雪沙沙落下时, 慕容康的脸色比铅灰色的天空更加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