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唱声渐渐低落下去,换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
惊风卷着急雨拍打在窗棂上,间有蕉断竹折之声,檐下风灯早被大雨浇灭,摆荡几个来回,滚落到庭前的花圃里。
李勖轻轻抽出手臂,缓步来到窗前。湿黑的夜色已被狂风吹成一团乱墨,雨势如涛,似要将江左这片天地席卷。
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
“报!”
忽然,侍卫引着一队斥候踢踏着从大雨中现出身形,李勖回眸看了眼安静的床帐,推门而出。
飓风突起,屋折瓦断,海水倒灌,长江水位眨眼之间越过白鱼梁,沿岸多地被淹,水师停靠在岸边的战船全部被大浪拍得支离破碎!
没有战船,辎重便无法渡江,大军若是绕行陆路,必然贻误战机!
前厅已经聚满了人,正七嘴八舌地商议对策。
一见李勖进来,议论声骤停,所有人都看向他,急需他给出对策。
李勖沉声问:“建康如何?”
“建康也被淹了,他们的船都停在秦淮河口,估计也和咱们一样!”
“我们还剩多少船?”
“这个……充其量只能凑出十来艘小舴艋舟。”
李勖的眉深深拧紧了。
危机危机,既是危难,又是良机。
此刻建康必定大乱,若是顺着陆路突袭入城,定能杀何穆之一个措手不及。
可一旦如此,荆江二州和广陵必然有所防备,等到再造好一批船只渡江,就已经失了先机。
人算不如天算!
“你们需要多少船?”
忽然,沉闷的大雨里浮出一道似有若无的轻柔女声,李勖蓦地回头,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自门口如泼的雨帘后亮出,她衣衫尽湿,一头长发也被大雨浇得紧紧贴在脸上,小脸煞白,双眸却出奇地明亮、镇定。
“你怎么来了?”
李勖急步过去,将披风解下来罩在她身上,正要申斥那两个婢子,韶音在披风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我在京口督造了八百艘楼船、一千艘快舟,还没来得及下水,去了一成残次,余下也有一千多,够你用么?”
李勖定定地看着她,一时说不话来。
雨帘又响,温衡急步进来,一时也顾不得礼数,高声道:“主公,咱们还有船!夫人之前在京口造了……”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看到了人。
?众人先是默了半晌,紧接着爆雷鸣般的欢呼:
“夫人英明!”
“夫人英明!”
……
韶音已经不再像上次那般害羞了,她知道,等不到明日一早,她的郎君就要再次踏上征程。
风狂雨骤,大水漫灌,所有人都忙不迭地寻找躲避之处,而他却要只身入险,逆流而行。
他也是血肉之躯啊。
李勖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千言万语,出口后只有两个字,“别哭。”
“什么时候回来?”
“……这次会有些久。”
“等我生产时,你会回来陪我么?”
“听府医的话,没事常去看看阿父。”
他答非所问。
做不到的事,李勖向来不敢许诺。
韶音忽然气恼得要命,猛地将他推开,转身就走。都这个时候了,他就不能哄她一句么!
李勖疾步追出去,滂沱大雨还是将他隔在了后头。
“主公,快上马吧!”
上官云小心地催促,李勖凝望着如烟的大雨,想走,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步也动弹不得。
千军万马肃立在他身后,随他一道无声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