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心里将他奉为孔氏正宗,视他为无绶的奉圣亭侯。

久而久之,孔家在浙东一带便有了不小的影响力。

好事之人私底下议论,有的说他贪名轻利、舍本逐末,可谓愚不可及;有的则对他倍加赞赏,“圣人之后,自有常人未及之处。诸君的眼睛看到的是三年五载,他却能看到十年、百年之后,这就叫做大智若愚!”

……

名声和实在孰优孰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莫论旁人如何看待,在孔夫人心里,夫君这大半辈子的所作所为浓缩起来不过是四个字:不合时宜。

“人家笑纳了你的东西连个谢字都没说,你倒好,上赶着倒贴,反而高兴成这个样子!”

孔夫人打心眼里觉得丈夫不可理喻。

年轻时满腹牢骚,一句“天不我与”日日挂在嘴边,几乎教她耳朵起了茧子;这会儿又连气儿直呼“天助我也”,真是莫名其妙。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

孔继隐的确是高兴的不得了,一张保养得宜的书生面孔未酒而醉,醉出了两颊酡红,颏下一把美髯兴奋得一翘一翘。

祠堂里没有旁人,他索性一屁股盘坐在了蒲团之上,牵起夫人的手,边摩挲边笑,“你不是老抱怨我挑三拣四,平白耽搁了阿珧的婚事么?这回金龟婿已经上门,你怎么反倒不见欢喜了?”

仿佛是一块巨石投入心湖,孔珧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的心绪顿时又狂乱起来,漩涡一般在胸腔里激荡。

她放轻了脚步,闪身到门后,不知不觉间已将那方明洁的小帕攥得发潮。

“老东西说什么胡话!”孔夫人显然也十分震惊,压低的嗓音里透着愠怒,“谁人不知他已娶陈郡谢氏之女为妻,咱们阿珧如何能与人为妾!”

“真真是妇人之见!”

孔继隐连连摇头,“妾又如何,江东二乔是妾否,垓下虞姬是妾否?依旧名垂史册,胜过匹夫之妻不知几何!”说到此处,他眼下细纹微缩,似乎是在暗暗蓄力,“夫人莫要忘了,光武帝的原配夫人虽是阴丽华,南面为君后封的却是郭圣通!”

祠堂内灯烛黯淡,地砖返潮,在隆冬腊月里浸出湿凉的一层的夜露,孔继隐却浑然不觉,几句话说得口干舌燥,中年人被世道磋磨得浑浊发黄的眼里燃烧起腾腾的热焰。

孔夫人被他说得怔忪许久,半晌后反应过来,恼怒地将手一把抽回。

“二乔且不论,那虞姬和郭后哪个落得好下场了?我看你如今是走火入魔了,好端端的越说越不着边际!再说,他李勖不过是个草莽出身的会稽都督,如何能与光武帝相比?哼!就算他是汉光武,我们阿珧也不稀罕做那郭圣通!”

孔夫人惯是如此,心直口快,脾气一点就着。

“我不过是打个比方,夫人何必钻牛角尖?”孔继隐知道她内里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平日里在小事上由着她吵嚷,遇上大事却分毫不让。

“你先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自有我的道理。”安抚了几句后,孔继隐盘腿大坐,与孔夫人细析道理。

“前年浙东大乱,北府将趁着剿匪之机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其害远甚于匪徒,实令人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