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俊亦可恨,他竟然说五百年前与自己的郎君是本家,他也配?

可黥刺于面乃是酷刑,她竟然不假思索地教人那么干了。

……

明晃晃的月光照进来,韶音借着月色端详自己的手掌。

她生了一双漂亮的手,皮色白皙,手指根根修长,指尖纤细若春葱。

翻手过来,她的眼睛不由睁大了。

从前掌心纹路清晰,不知从何时起,原先那一道道清晰的纹路生发出了复杂的缠绕,夜色中看着竟像是一个字:权。又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她,令她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

韶音一惊,掌心整个蜷起,心里砰砰乱跳个不停。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权力在手,稍有不慎便可滥用,事后回想,不免令人心惊肉跳。当时的自己,仿佛已经不是自己。

一个更尖锐的设想仍盘桓在心头:设若阿泠昏迷之际趁机索要粮草,自己会不会答应她,答应之后又会不会反悔?

阿泠不是那样的人,韶音清楚,可这个假设依旧困扰着她,似乎预示着在将来的某一日,她还会遇到这样的两难。

窗外一牙上弦月静静地照着,万古长江在都督府北侧的北固山下奔流不歇。

涛之起也,随月盛衰,阴晴圆缺,潮涨潮落。

乌衣巷的女儿嫁到北府,秦淮河、扬子江汇入浩荡长江,人生陡然开阔,命运的波澜起伏却也愈发不能自主。

人生还有多少个不由自主,譬如暗礁潜伏,在前方某处静静等待。

一连数日,韶音情绪消沉,怏怏不乐。

这日雪后初霁,阿雀挑帘进来,两个脸蛋冻得红扑扑,“小娘子!”她的声音里也透着一股雀跃劲。

韶音一时被她感染,脸上也带了笑意。

“小娘子快看看,这是什么?”

阿雀献宝似的将一只皂囊双手递上,挤眉弄眼道:“郎主来信啦!”

第083章 第 83 章

皂囊尺把长, 呈长条状,一看便知里面盛着个有棱有角的封检。

“写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竟然还要皂囊重封。”

韶音腹诽着, 手已经摩挲上了囊袋收口处那方醒目的印文:会稽都督之印。

新晋会稽都督日前走马上任, 正是自家郎君李勖。

冯毅在西线接连失利, 前脚丢了历阳,后脚又失了整个豫州。司马德明眼睁睁地看着何穆之的大军一点点逼近建康,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一日之内连发三道诏书对冯毅严加申饬, 又从徐、兖二州紧急调遣了五千人马前去支援。

然而各州守军多是老弱病残之属, 即便剔除了那些实在不成样子的、额外新补进去些壮年吏役, 依旧是一群未经训练的乌合之众,除了擂鼓助威以壮声势外,当不得什么大用, 更别提扭转乾坤。

紧要关头, 会稽王撑着口气给爱子出主意,一番感时伤事、感慨良多的交待浓缩起来不过俩字:换帅。

德明愁眉苦脸道:“临阵换帅,必致朝议纷纷,为之奈何?”

会稽王勉强咽下喉头涌上来的几口老血,自觉仅剩的半条残命又去了大半。喘息一阵后, 声音听起来倒格外平静:“宁馨儿!动动你的脑子,冯毅有个好岳家, 李勖就没有?去寻谢津, 他自有办法!”

德明恍然大悟, 当即卑辞厚礼, 亲自到谢府拜会久未谋面的谢太傅。

那日虚静台烟气袅袅,满室芝兰香气, 谢太傅宽袍大袖,意态闲适,望之一如世外之人。

听德明说了来意,他一时也不置可否,只摇着麈尾淡淡道:“谢津如今是个闲散之人,莳花弄草、调香烹茶而已,于朝政庶务早就封心,